第五回食月峰顽童奇遇吠日村恶鬼横行东流波连波命案满月庭血月杀机(六)
夺大虾的执筷人道:“我说两位,能不能给其他人留点儿,我们一会儿还要做工,吃不饱可是没力气的,倒不像你们尽是闲人。”
苍耳扯着自己身上制服:“我哪里是闲人,我是长空亭鹰犬来着!”
“看你羽毛,是长空亭三级鹰犬。”执筷人打量苍耳,“那正好,我是这不息园一级丫鬟,压你两级该吃得多些。”
这位一级丫鬟,看样子大抵二十岁,外貌极美,且跟琴白鲤有异曲同工之妙——剑眉生在朱妍面,凤眼皆要向鬓倾,凛凛英气胜于娇羞。
“你”苍耳脸上有些挂不住,“还能这么算呢,再怎么说,我们都是客人啊?”
“那祝你们宾至如归。”执筷人将鲜虾抛起,张开嘴巴只待美味落下。
但虾落中途,鹤重明霍然出筷,把鲜虾掠空夺来,使煮熟的虾子还是飞了。
而执筷丫鬟未偿心愿,心下似燧石生火、闪电生光,即蹙眉扬首斜睥鹤重明。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鹤重明也以其料峭眉峰回应,浅棕色的眸里绽放星流霆击。
丫鬟道:“你抢什么?!”
鹤重明吐着舌头:“我喜欢抢,略略略略”
是故,两双筷子悬于指尖从此化剑,各为其主于餐桌上空斗法。
其剑速影影绰绰,像万千残影囫囵闪过;其剑声噼里啪啦,使在场所坐无不喷饭称奇。
场众自是不敢相信,用个日常晚膳,竟会遇到有人以虾头做彩头,在餐桌以筷代剑论会逐龙。
但斗法两人魂在筷上,不觉周遭人世尴尬,专心斗半晌一直没胜负。
场众里,丰神篆却是如坐针毡,连忙走近鹤重明低声诉道:“师兄,一只虾而已,你就给她吧,她是我园里出了名的‘母夜叉’,谁都犟不过她!再说,你看我娘亲脸色,你再不住手,她可要赶人了。”
苍耳也凑过脑袋:“给她吧,给她吧,那虾估计都要你俩戳成虾酱了。”
一则亲朋相劝,二见场众惊呆,鹤重明只好作罢。借着豪饮杯中酒,顺势丢下筷子,抿抿嘴道:“好酒啊大家看着我干嘛,喝酒啊,干杯啊!”
“快,大家举杯来感谢明兄为大家带来的这段余兴节目!”丰神篆第一个响应,“大家继续吃饭,没事的!”
既然丰四少说是余兴节目,不息园里肯买账的已大方鼓掌,不肯买账的也不好质询,毕竟心中厌恶只不理罢了,无人想去生事。
而那得胜的丫鬟,倒是摆弄鲜虾自如意,连皮带肉入口中。
鹤重明瞧见又添新怒,手上隐隐把茶杯握碎。
“才一日而已,这众星不捧月的生活就受不了了?”苍耳细语宽慰,“我今日早些问你,你一个天家王爷来此陪我是否合理,就是这个意思了。想你在白玉京金尊玉贵随心所欲,哪受过丫鬟和鹰犬的折辱,看你今日争这几口气,我倒生出自责来”
鹤重明闻言疏朗,自知此话分明,把他心底雾霭点个半透。
但没透的那半,恰也是鹤重明真正气的:不怕自己受委屈,只怕自己受委屈被苍耳收眼底这可是很伤面子,而男人的面子很重要!
他心想:在苍耳面前,我一定要保持风流倜傥潇洒不羁,要他魂牵梦绕深感可靠,置于天上明月落地稀碎的样子,想想都可怖,真乃人间悲剧……
思至此,他顺毛苍耳情真糊弄,得致晚膳水波不兴。
膳后,丰神
篆将明、耳带去了客房。
客房很是不错,与晚宴菜式相反,够大够两个人活动,连卧床也是。
且除了卧床,房中还附赠一个特大澡盆。
待丰神篆告辞,面对大床、大盆的明、耳皆心乱如麻。
“嗯哼,嗯哼。”鹤重明清清嗓子,“小苍耳,你穿鹰犬的衣服还挺英俊的!”
苍耳挺起胸膛:“是吧,我也觉得,这制服啊呜。”
鹤重明的俊脸于此时逼近向他,尔后,吻始于此,话至于斯。
一番酥麻闹热,鹤重明自咬薄唇,似在回味苍耳滋味,他道:“这澡盆好大啊,我们要不要”
苍耳直截了当:“要,要!”
二人达成共识,出门问过水房与灶房去处后,迷花眼笑忙得充实,正是:你挑水来我擦盆,你烧火来我添柴,二人正是鹤小鸟,再过一会要洗澡。
“最后一桶了,烧完这桶水,呵咯咯咯”抱着水桶的苍耳心痒难耐,一路跑一路咯咯笑。
可冷不丁的,路边窜出一貌近不惑的女子,上前强行抱住他的胳膊,害他将膀中桶水全部洒落。
那不惑女子嘶哑叫喊:“福儿,我的儿子啊,你可回来了啊!”
“阿姨,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啊,干嘛瞎认亲啊?”苍耳急忙要将她甩脱。
但不惑女子拼尽全力,就是不把他放开,嘴中重复絮叨:“你终于回来了儿子,娘亲好想你,好想你”
“你放手,我有乐事,不对!我有急事,晚了……会死的!”
人生四大乐事——洞房花烛夜,洞房花烛又一夜,洞房花烛再一夜,洞房花烛夜夜夜夜。
若有人阻此乐事,不亚于取人性命,苍耳不想死,只能不断挣脱。
“阿姨你做什么呀,你别拉我,我赶着去洗澡呢!”
“我是你娘亲啊福儿,你怎么不认识娘亲了啊!?”
“你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敢假冒我娘亲?!”苍耳又向客房方向喊:“重明,快来帮我啊,重明!”
但鹤重明没被喊来,被喊来的是饭桌上的英气丫鬟。
那丫鬟看苍耳在与不惑女子拉扯,只以为是年轻气壮的苍耳在欺凌妇孺,便登时飞来巧施擒拿,旋臂压肘地将其桎梏。
“你一个大男人,拉扯一个妇人,你好意思吗?”丫鬟凛声道,“而且你是什么三级鹰犬,我看是那十三级都比你武功好些!”
“啊——!”苍耳哀嚎,“你松手,你搞偷袭算什么本事,你放开我胳膊咱俩重新打过,啊啊啊!”
一旁的不惑女子忙道:“红中,我的福儿喊痛了,快放了他!”
“福儿?”听到这个称谓,叫红中的丫鬟焕然大悟,方知是自己误会,手上力道瞬收七成。
苍耳嚷道:“阿姨,既然是误会,你快要这个岳家来的小丫头放手!”
红中眼尾上挑,道:“你怎么知我是岳家来的?”
“我还知道你是丰三少奶奶屋里的呢!”苍耳道,“不息园里别的下人叫紫毫、白毫、狼毫都他妈是毛笔,偏你是麻将!若不是从那开赌坊的岳家来的,还能是哪里来的?”
“你倒还挺聪明,算是对得起你这身衣服了。”红中手腕轻转,解开桎梏。
不惑女子再次凑到苍耳近前,搬过他的胳膊,为其好生揉搓。
“我自己可以的,不麻烦您了。”苍耳真切谢却,可不惑女子不为所动。
红中道:“李妈,他不是你儿子,你认错了。”
被称李妈的不惑女子道:“他是的,你看他的衣服,是鹰犬的衣服,我儿子也是鹰犬,他是的”
“李妈,谢谢你照顾我可怜的肩膀。”苍耳抬手指着自己的脸,“但你看,我真不是你儿子。”
李妈慈爱笑道:“坏孩子,你要再开这种玩笑,娘亲可生气了,你是的,你是我的宝贝儿子!”
“啊”这哪里凭空冒出来个娘亲啊?苍耳有话哽在喉头。
“李妈有些疯病,你别觉奇怪。她的儿子李福儿于一年前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找到。”红中对其解释道,“应是你的年龄跟李福儿一般大,且都在长空亭做三级鹰犬,你今日又穿了相同制服,她便将你错认了。”
“长空亭的鹰犬也会失踪的吗?!”苍耳诧道。
红中嘴角噙出一丝讪笑:“呵,你这么惊讶作什么,好像你不知道一样。”
苍耳眨巴着眼睛:“我今日才来长空亭报道,是有好多事情不知道……但我都会去学的!”
“其实你知不知道也不打紧,东流波这三年内有那么多少年失踪,你们长空亭又何曾管过。即便已经丢到你们自己人头上,你们不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红中眼神里透露着不屑,“这种‘独善其身’的本事,相信你很快也能学会!”
“少年失踪,确定是少年吗?”苍耳听得目不转睛,“这种事情很多吗?!”
红中眯起她狭长的丹凤眼:“是,失踪,杳无音信。”
苍耳脸色一沉,任回忆将他拉回吠日村。
“你刚刚用了‘也’字,像是话中有话。”红中是个心细人,“所以,除了东流波是还有其它地方的少年失踪吗?”
苍耳略微一顿,却还是点点头。
“那可否把你知道的说与我听?”红中道,“你若说出来,我这有绝密消息与你交换!”
绝密消息?
“不错,近三年在吠日村也有相同事情发生。”苍耳一概倾吐,“不瞒红中姑娘说,我加入长空亭就是为了调查有关少年连续失踪一事。既如此,还请姑娘告与我那绝密消息!”
“就这些?”
“嗯。”
“我看啊,你武功这么差,还是不要管这件事了,免得把你自己也给弄丢了,啊呜——”红中打着哈欠搪塞,“我随我家小姐嫁到东流波也不过一年,具体事呢你还是去问你那同僚、丰家四少更妥!好困,我撤了。”
“红中姑娘,还请”
红中晃晃紧握的拳头,不回身地道:“鹰犬小子,要是敢耽误本姑娘睡觉,小心我打你哦!”
“呵,骗子!”苍耳转身欲走,可回身却见身边李妈从始至终都在巴巴望自己。
要说这般慈爱目光本应明朗,可李妈眼眶干涸、眼眸浑浊,慈爱都化了朦朦雾气,和一种要人可怜的氤氲。
望着这双眼睛,不知怎的,苍耳蓦然想起自己娘亲,想着与她多时未见,思亲的泪水一下飙出。
“呜——李妈,虽然我不是你儿子,但我身为长空亭鹰犬,一定会尽力帮你找到他的!”
“你在说什么,什么我儿子?你当然不是我儿子,我的福儿可从来不像你这般没出息,哭得嘤嘤嘤。”
“哈啊?”
“你这小孩怎么乱做人家儿子啊,奇奇怪怪的,我可要走了!”
喂,是谁乱认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