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一)(1 / 2)

第四回林中斗是双生鬼月下窥乃水中仙酒沉香猫狗大战药开炉剑雪相倾(一)

吾至通人性、晓乾坤,未成一事却也百事恭听。

凡事事通达吾不再多言,今所述乃无常旧事,似牡丹枝芽发开海棠两朵,而今唯表一枝。

江湖广且阔,若有情人此中相遇常如朝露、如水雾,姻缘短且纤。

执此露水情令禀光电世间,愿长抻姻缘一寸,痛改命数万千。但林岳作岸,水还向东流去,冰凌击破,到春总是花开。

更有诗如歌言,信命者蠢也,不信者改之真乃蠢上加蠢也。苦心孤诣弄巧成拙,终致水枯露散,虽通人性、晓乾坤,百事恭听却也未成一事。

此段正是唏嘘,虽鲜有提及,但应入诗入撰,齐于话本良戏,与君共赏析。

烦请诸君耐心倾与听!

吾不知何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愿得一人心,与其长相厮守。如旁人皆反,我便反尽旁人,为你一人与世为敌,不悔....

“小世子,咱们要出发了,您的话本等您从苍狗派回来再排也不迟。”

这王府花园中尚在彩排的话本楔子刚诉尽,正文也才讲了半句,胜遇就忽然出现将其打断。

“我就来,就来.....”苍耳道。

关于苍耳去苍狗派学武之事,照鸢王的意思不必声张,即便去了也不可以用王府世子和掌门公子的身份入门。

苍耳依旧叫做苍耳,只说是尘缨来的普通少年。

这倒正应了苍耳的意,现在的他可是明白鹤珝这个名字有多恐怖,绝对是诅咒!

此去苍狗派,路途甚远,单单是去,马不停蹄也要一个月。

听说那鹤重明要带着赶风后,苍耳立刻喂饱了琴家送来的白雪毛,心想到时候可要比比谁的马更神气。

并且去苍狗派也要见到棠七律,出于礼貌,他要白芷把那炳焕剑也一同打包带上。

打包之前,他还特地吩咐王府里的巧匠,将“苍耳”两字刻在了剑身之上。

就这样,苍耳带着荆芥,鹤重明带着胜遇,外加俩一级鹰犬假扮的车夫,一同组成了六人三架的车队。

择一良宵吉夜,偷偷上路出发。

这一路,为贯彻不必声张的精神,六人要么宿在小村小镇,要么干脆宿在荒郊野外,鱼果野味成了家常便饭,而蜻蜓蝴蝶做了随餐旧友。

可说是风餐露宿,也可说是餐霞饮露,别有一番情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离开白玉京的一路竟跟当初初涉白玉京时一样,不常见到鹤重明。

鹤重明的作息规律异常紊乱,总是“昼伏夜出”。

每日清晨,苍耳与他道“早安”,他却回“晚安”,自出发以来,两人交谈最多的只这四字。

苍耳本想向他学骑马借机亲近些也不能如愿,到最后还是靠胜遇的悉心教导才得以学会。

并且在学马时不可离他的车架太近,否则他一定会用“啊啊”的惨叫来抗议自己的清梦为人所扰。

真是恣心所欲,十足的少年心性。

这日,为方便浣洗和饮水,六人车队停在郊外溪边过夜。

用过晚饭,再被暖暖篝火熏着,苍耳的睡意很快涌了上来。自知干等也等不到鹤重明清醒,便拉起荆芥一齐回了马车睡觉,盼周公老人家要自己与那谁在梦里相见。

只是荆芥白天时已在马车上打过盹,不似苍耳总是骑着白雪毛乱窜,现下全无睡意起了聊天兴致。他道:“苍耳,你说那鹥王真奇怪啊,他要在暗牢杀你干嘛不给你下毒呢,神不知鬼不觉哪还像今日又惹出那么多乱子?”

“因为整个白玉京都知道他想杀我,如果我在暗牢被毒死了,傻子都该知道是谁下的毒的呀!”苍耳道,“那日广目进来,张口便称要杀光牢内所有人,我猜他是想要别人以为那次暗杀的目标本就是牢内其他人,而我这个鹤珝世子是因为自己倒霉成了无辜陪葬。”

“怪不得呢.....”荆芥突发联想,“苍耳,我在想要是有天你去做坏事,那好人真是没法活了!”

苍耳没好气地道:“去去去,我困了,我要睡了!”

“先别睡,我还有一个问题!”荆芥道,“你说鹥王干嘛那么麻烦,想害你爹爹鸢王,然后又想要害你,他干脆直接去害圣上不就好了。圣上一死,他这个代圣上不就成了真圣上?”

苍耳思考片刻,道:“因为他害怕,他害怕我爹爹。”

荆芥道:“他害怕你爹爹什么?我可没觉得他像是会害怕的样子。”

“是啊,我也觉得,鹥王真的有大将军的风采,也真像一个威严的帝王!”苍耳道,“不过,这倒要我更好奇我爹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要他鹥王害怕至此.....”

“你并没有回答我,他害怕你爹爹什么呢?”荆芥追问。

“他害怕我爹爹才是那个真圣上!”苍耳解释道,“你想啊,如果圣上死了,哪那么容易他能被人拱上凰位,万一是我爹爹呢?在他眼里,我爹爹一定是个比他更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人,如果真是这样,他这些年的谋划将会付之东流。鹥王他人不傻,现在的圣上那么好控制,留着他自己做代圣上好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冒着个险的。”

“我有点听迷糊了....”荆芥道,“不过我是知道,青耕公主和现我们圣上是真可怜。”

苍耳钻进被窝里,哼一声道:“青耕公主?我可不觉得她可怜。”

荆芥也钻进被窝,问道:“什么意思,你这口气像是在生公主的气。”

苍耳道:“我不是跟你讲过,丰神篆能够打开乘黄的棺椁,还去长空亭暗牢演那一出戏都少不了鹤青耕的帮助吗?”

荆芥点点头,顺便踢踢脚:“对啊,那你该好好谢谢她。”

“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蹬被子啊!”苍耳起身帮自己和荆芥掖好被角,“丰神篆能在雪梨园遇到她,都是因为她说圣上病重急需梨花入药,所以才去那采药的。问题是,我虽只见过圣上几面,可单看面相也知他的病是阳虚所致,但梨花性阴旨在凉心,若拿它来入药简直是要了圣上的命。所以她这种借口,用来骗骗头脑简单的丰神篆自然是行,但绝对骗不了熟知药性的我!”

荆芥不安分的脚再把被褥踢开:“照你这么说,她去梨园其实本来就是想帮你,那你更该好好谢谢她啊!”

“你要是不想盖被子就别盖了!”苍耳抢过荆芥的半边被子,“你比丰神篆还要头脑简单,可惜没他四肢发达!你还要我谢她?你没看我们走的那日她来送我,我压根没理她!她根本就是知道乘黄假死,整件事情极有可能都是她安排的一个局,而这个局,是为了挑拨我们鸢王府跟鹥王府的关系.....再仔细想想,梧桐宫的刺客、九尾的杀手,都跟她有关系也说不定。”

“你干嘛跟我生气,又不是我要害你,还抢我被子?”荆芥一把抢走苍耳的枕头,“那我拿走枕头,大家都别睡了!”

比起少年,二人百无禁忌更似孩童心性,对着被子枕头争抢一阵,直到被子做了枕头,枕头做了被子后,才脑袋倚着脑袋筋疲力尽地睡去。

睡到半夜,几只蚊子钻进马车,对着苍耳和荆芥两块肥美小鲜肉一顿饱餐。

荆芥睡眠深不觉瘙痒,唯有苍耳抓挠不断,再不能安心睡去,愤然起身决议要跟蚊子们拼了。

可蚊子们吃得虽饱,飞得倒还快,一路引着苍耳从马车内追至马车外,更用响亮的巴掌声拍烂寂静夜空。

“敢咬小爷我,我拍死你们......”

苍耳眯着眼借着篝火的光去搜寻蚊子的方向,可朦胧间却窥见不远处月光之下、溪水之上,分明有个人在洗澡。

这漫漫长夜,还醒着的除了大蚊子和小苍耳,只剩那日夜颠倒的鹤重明。

只见他穿着一件薄薄白衣,而白衣浸了溪水,在朦胧月光下印出了好看的线条。

他平日穿着衣服,看起来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这下脱掉衣服,倒是宽圆肩膀,高挺胸脯。他手臂及小腹的线条也是起落合度,甚是悦目,要苍耳很想去摸触一番。

未几,鹤重明梳洗完毕,穿着被浸透的湿衣朝岸上走来。

苍耳赶紧用马车做隐蔽,在确认自己没未发现后,借着篝火和月光再去看,就发现这次不只是线条,连那私隐之处也是若隐若现。

鹤重明没有发现苍耳的偷窥,径自走近篝火,在篝火旁盘腿而坐,只等清风与热火把湿衣弄干。

出于所谓“道义”,苍耳赶忙捂住双眼,但怎知“道义”二字实在靠不住,很快便微张了指缝,透过指缝用力去瞧那不可说之处。

渐渐地,只瞧得自己脸上某处红红,身上某处胀胀。

他心里感叹这人可真好看,性格虽然天下第一臭屁,但多次不顾性命救自己于水火,确实是个难得善良的人!

真是今夕何夕兮,于此良夜,窥此良人?

想到这,苍耳不禁痴笑,要不是现下自己的某处要自己不方便起身,倒真想走过去与他一吐心事。

为消除邪念苍耳随手捡起根树枝,在地上认真书写起“鹤重明”和“苍耳”这两个名字。

可写过一轮后又觉不好意思,便划了苍耳,一遍一遍只写他鹤重明.......

这晚之后,苍耳的作息也全部被打乱。

只要是车队在有水源的地方过夜,第二天的他绝对是睡意沉沉,害荆芥以为他是被水鬼缠身。

但他心中深知,自己可不是被姓水的过路鬼给缠住,而是被那姓鹤的水中仙给迷住。

此非中邪,却比中邪难解,唯有每日深夜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可稍作缓解。

但值此夏末初秋之际,隔三差五吹夜风的苍耳,竟真感染了风邪,症状乃鼻塞头重。

他虽懂些医理,可医者难自医,若病不褪尽,颓颓病体怕是不能顺利赶路。

而这,更要荆芥坚定地认为他必是糟了水鬼,非要拉他去城里找个道士。

城里定是要去,最近的东流波是最好的选择,可绝非是去拜神拜鬼,而是找靠谱郎中。

一进东流波,两位扮作车夫的鹰犬立刻提醒大家道:“万事低调,切不可张扬。”

话虽如此,但鹤重明长得实在扎眼,走在路上总会引得邻女窥墙、南户窥郎。即使他穿着粗布麻衣,并且刻意留了胡茬来显得不修边幅。

不过他倒是蛮享受,别人对他吹一声口哨,他回吹两声,别人若送他一筐樱桃,他吃完了便说“真甜,再送一筐可好?”。

苍耳最气如此,气他这般轻浮,也气没人送自己樱桃,更气他得了樱桃从不打算分给自己!

一再气火攻心,风邪愈重,被郎中看足三日,服下各种药石,未见好转。

到最后,受足气的他干脆停了药,凭借年轻人的火力壮生生抗过了病痛。

病愈,车队再次上路,离开了东流波。

东流波之所以起这么个名字,完全因为出城再往东全是连绵的山脉,如流波一般一波接着一波,真乃千山竞秀、岩壁重生。

只是进了山脉,路再难平坦,而苍狗派所在的白云山却在这山脉深处,路再难也必须咬牙坚持。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在东流波住过几日后,鹤重明的作息终于顺应阴阳,白日里不再酣睡于马车上。

正如今日是个艳阳天,远看车队,便能看见赶风与白雪毛并排走着。它们虽是互不理睬只想痛咬对方,可它们各自背上的主人却相谈甚欢。

白雪毛背上的苍耳道:“太阳是打北边出来了吗,可以在白天见到你?”

赶风背上的鹤重明道:“毕竟也快到苍狗派了,马上见不到你了,所以多出来看看你喽。”

苍耳脸有微红,道:“也不会,苍狗派的入门测试我想我是过不了的。我去那只是为了见我爹爹一面,最多再去谢谢棠七律送我剑.....做完这些,我打算回尘缨找我娘亲去了。”

鹤重明嘿嘿道:“第一,你是走后门的,不用入学测试;第二,我看你世子当的很开心,干嘛要回尘缨?”

“开心,我哪里开心了?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娘亲宁愿躲起来也不要被你们找到了。”苍耳用力拉紧白雪毛的缰绳,“乘黄说的没错,你们鹤家就是个虎狼窝....当然他也算是你们其中一个!”

苍耳说得一本正经,却要鹤重明忍俊不禁地道:“那我呢,我是猛虎还是恶狼?”

苍耳打量他半天,最后吐出一句:“你像一种只在极寒地区养着,黑白相间的雪橇犬,外表长得像狼,可实则吗......”

鹤重明不明所以:“什么黑白相间,食铁兽吗?”,

苍耳道:“嗯....你说是便是吧!”

鹤重明又道:“还有,你刚说你要回尘缨,可你回尘缨要干嘛,继续演话本?”

是啊,如果你不出现我定会回尘缨继续去演话本,但你出现后,我的人生可比话本精彩,再舍不得离开白玉京了......

可惜此乃心里话,苍耳没胆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