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青不清接风摆阵,黄不凰归去离魂;解密案破计中计,望君心生局中局(六)
三日前,白玉京雪梨园。
鹤青耕望着满树的白梨花,悠然道:“以前这片梨园呢,种的是棉花,可后来因白玉京时兴茧绸,世家子弟又多爱鲛绡,棉花便慢慢没人要了。园主负债累累关了这棉花园,这块地也因长久不打理恢复了本来面貌,过了一年半载,竟长出了这满园梨花。园主看到这梨花生得如此似雪清洁,能引京内众人都来此处游园观赏,遂把棉花园顺势改成了雪梨园。”
半跪在旁的丰神篆道:“公主的意思是,想要买下这片园子?”
“额.....我的意思是危机中往往藏着转机,若有时于死局中困顿,不妨自造危机来寻求转机。“鹤青耕边说着边从树上摘下一朵白梨花捧在手里细细赏玩。
丰神篆却是听得糊涂:“公主殿下,我这脑壳就算想破也想不明白您这话中深意,您还是快些告诉我您到底有什么办法救鹤珝世子吧!”
“额.....就是假设有人要害鹤珝,便嫁祸他杀害乘黄将以待极刑发落,但因支持圣上与鸢王的庙堂重臣一直在撑着此事,鹤珝久久未被正法。鹤青耕慢摇团扇,”而这要害鹤珝的人不甘心更沉不住气,决定亲自去暗牢刺杀鹤珝,但好在长空亭鹰犬舍命相救使鹤珝免于被害。此人最后虽是落荒而逃,但他的阴谋却暴露无遗,到时自可证鹤珝是清白无辜。”
丰神篆道:“即便有人要杀鹤珝,也不足以....”
鹤青耕补充道:“即便最后此方法不能证明鹤珝的清白,我么也可借此大做文章先将鹤珝挪出暗牢,再做进一步打算。”
丰神篆又问道:“可这害人之人是谁,救人之人又是谁?”
鹤青耕对他浅浅一笑,随口将手掌中白梨花吹至他的膝下,道:“都是你!”
丰神篆指着自己:“我来扮刺客,然后自己打自己?”
鹤青耕愉悦点点头。
“我大概懂了,那这样的话....两周后,是我们长空亭一年一度的犒劳宴。”丰神篆建议道,“到时大部分鹰犬精锐都会去凤麟洲赴宴,暗牢的也不列外,应是最好的行动时机。”
“不错,我也认为那是最好的行动时机,且犒劳宴是由我来主办,到时我会特意多请一些得利的暗牢鹰犬参加,尽量把他们都支开。”鹤青耕道,“现在我们只须等你踏过云门,演这出好戏!”
而今日正是长空亭赴宴的日子,已知这场话本内容的苍耳在看到杂草上的血与发、红与黑后,还是被其逼真程度震撼了。
第二刀又砍下,苍耳不知是该躲还是配合着再给右耳来一刀。思虑不定之时,只听得隔壁覆灯火大喊:“向右倒!”
没来得及再反应,苍耳下意识地向右倒去,过后再去看落于左侧的刀,才知覆灯火的是何其好忠告。
随着第三刀第四刀,以及每个蒙面人乱刀的袭来,苍耳总算意识到这群人不是走错云门,便是拿错话本!
“向左三步,再向后,倒下,踢他肚子,蹲下撞他的膝盖......”
苍耳虽没有武器,但是仗着自己的灵活,和覆灯火从旁的走位指点,竟也撑了一时半会。
覆灯火的叫喊引来了所有暗牢死囚的注意,他们嘴里叫骂着、吵嚷着,还把自己的夜香桶纷纷洒向几个蒙面人,把往日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了蒙面人身上。
缠斗一会,苍耳精疲力尽渐跟不上覆灯火的指点,持刀蒙面人忙将其包围,举刀向中逼近。
“喂,你们几个是哪来的,先说好我可不会付你们工钱的!”
正在此时,这些蒙面人身后又出现两个蒙面人,只是一出场立即表明了两队人马的不熟。
苍耳一听这声音,泪水都要喷薄而出。
正正经经的好音色配上极不正经的坏腔调,除了那鹤重明整个凰朝大陆还会有谁?
抬眼看他,只见他虽也蒙着面,却蒙的非常.....萌?
人家都是下半脸蒙着布巾,他偏是蒙起上半脸,抠出两个眼睛孔来。又因他的鼻子太高,巾布盖不完全,只好一半遮着,一半露着,每当说起话来呼哧喘气便带的巾布前端飞起,样子很是好笑。
那些持刀恶人见他来,都改换了攻击对象,暂且放过了苍耳。
他与同行的另一蒙面人虽未持武器,却还是三两下解决了所有持刀恶人。
待持刀恶人都倒地后,苍耳逐个去掀了他们蒙面的布巾,经其左看右看,发现确实不认得。
与鹤重明一起来的蒙面人走近苍耳,小声道:“是我,世子,我是丰神篆。”
其实刚刚在他打架时,苍耳通过身型已猜到他是丰神篆,可苍耳现下的注意力只在鹤重明身上,遂将他无视,只对鹤重明道:“你怎么也来了?”
鹤重明笑道:“听说你脸肿的像包子,眼红的像兔子,我来嘲笑你啊,嘿嘿。”
苍耳知他秉性如此,任何时候都没正行,依旧开心地道:“谢谢你啊,没想到你会来。”
“世子看看我啊,我也来了在这呢....”丰神篆于原地起跳证明自己的存在,“你也要太厚此薄彼了吧,小鹮王是我在无言问柳城的师兄,他可是看在我这个同门的面子上才来救你的!”
“你的面子?”鹤重明按下蹦跳的他,“神他妈你的面子,你要我扮笨蛋杀手,自己扮英明神武大英雄,若不是为了苍耳我会来?!”
为了我?苍耳听罢,脸露绯红。
丰神篆听罢也是脸红,却是因羞愧而红,只得转变话题道:“快看这些蒙面人,应该就是本来要害世子的人派来的.....你们说,会不会是乘黄小王爷派来的?”
“这不可能,你要说鹤青耕我觉得更.......”话到一半,苍耳生生咽了回去,毕竟是无端推测不好深论。
他又想去谢隔壁的覆灯火,只是一回头却见他不知何时把自己埋在了杂草下,看样子是睡过去了。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呀,蛇精啊!”
随着暗牢某位死囚的一声尖叫,整个暗牢瞬间炸开了锅。
蛇精?三人赶忙去探头四望,却见来的不是蛇精,而是那广目的留博叉绕。
绕悬在半空,似长蛇吐信一般,左右探去,像在寻找什么。
只是再向远望,唯有此绕长不见尾,更难见广目其人。
那将留博叉绕认作蛇精的死囚越叫越夸张,不知是兴奋还是怕极,竟开始呼天喊地张牙舞爪。
但没疯几下,那绕直冲进牢房再冲进他大张的口腔,不过两秒就在他身体内畅游痛快尽兴而出,再出之时,已是淋漓鲜血覆盖。
看那大叫的死囚,死已死绝,可还保持着死前的动作,成了肉作娃娃般的躯壳。
其他的死囚见此胆都惊破,挨个鬼叫连连。
那绕跟长了眼睛一般,谁叫得响便去取谁性命,有几个懂些武功,虽能阻挡片刻,可多时还是难逃穿肠苦命。
“这还真是隔空杀人了,我们怎么办?”苍耳慌了神。
鹤重明搓搓拳头,道:“还能怎么办,打他丫的!”
覆灯火闻此言论不再装睡,从地上爬起对苍耳三人道:“不可冲动!这是六欲界广目天王的看家绝技,他将内力灌注与他的留博叉绕后,便可用此绕通过声音来判断人的方位。你们不要说话不要走动,不发出声音才可活命!”
六欲界的六欲是指视、听、嗅、味、触、杀六欲,派内现有多闻、持国、增长、广目四位天王,都将这六欲跟自身所持的武器结合。
而广目天王的留博叉绕便以触觉控制听觉,听觉再替视觉,果如那鹤钦原当日茶室中所说是隔空杀人!
不知此绕精妙的其他死囚,惊骇之下哪能安静,可越吵闹越能被绕找到并杀害,暗牢本是人间炼狱,现下竟真的住满冤魂。
不多时,绕下亡魂无数,活命的只剩苍耳、鹤重明、丰神篆与覆灯火四位“不动”明王。
苍耳心想:这该走了吧,就算他能以听代看,也不是真的看到啊,没人说话便没有声音他应猜测杀光了才对吧。
可那绕不但没有撤走,还像在给暗牢墙壁上色一般,从头到尾寸寸不放,延边迅速扫来扫去。
苍耳苦思冥想,终意识到什么,赶忙指指自己的鼻子。
其余三人也明白了,原是呼吸也有声音,虽然小,但绕博叉绕定也感受的到。只是那绕不能确定活口的具体方位,才用这蠢方法,极严密地去寻找。
“我们分开一些去讲话,扰乱他的判断。”鹤重明道,“我不信这广目还天下无敌,内力怎么也用不完!”
接下来,四个大活人跟一条死绳子用声音玩起了丢沙包。
谁说话那绕便去寻谁,可寻到一半,被寻之人立即噤声,又有新人接话进来,那绕只得再去寻新人。
苍耳起声道:“小鹮王殿下,谢谢你来救我,不过这次可能要害惨你了....”
鹤重明接道:“别这么说,我自愿救你,要是死了也是活该咯。”
丰神篆再接:“广目,你们鹥王府太大胆了,完全不把长空亭放眼里!”
苍耳憨涩笑道:“你为什么愿意救我,还搭上命来救?”
鹤重明笑得坦然:“这还用问,你是我堂弟啊!”
覆灯火接道:“你们六欲界的都是废物,敢不敢真人露相,扯根绳子出来有什么意思。”
苍耳:“.......”
再到鹤重明:“到你了苍耳,别不说话啊!”
苍耳稚声稚气:“我忽然不想说了!”
鹤重明瞪大双眼,道:“喂,你想害死你堂哥我啊?!”
苍耳堵住耳朵,道:“我不想听了,更不想说了,绳子你来吧,我情愿大家一起死!”
丰神篆赶忙接:“我丰神篆有生之年要把你们全部缉拿归案,让你们目无王法,草菅人命!”
覆灯火想不到再说什么,重复道:“废物,废物,废物.......”
鹤重明叹口气,道:“要说咱俩确实没啥血缘关系,更不相熟,若真要称起哥哥弟弟还真是恶心.....”
闻此,苍耳双臂抱头不再说话,丰神篆只得补位道:“世子我替你问——那为什么啊,那为什么还救我啊?”
“我说实话吧,第一次在楼上楼,我看你抖成那样觉得你很胆小;第二次长生楼,你不会武功还喜欢惹事,觉得你很讨厌。但是也特别,嗯,特别....”为避风险,鹤重明加快了语速。
这次,苍耳已彻底忘记怎么说话,可此循环不能中断,覆灯火便勉强从牙缝中挤道:“......我来问,什么特别,特别讨厌吗?”
“是特别傻,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没能力救还偏要救简直傻的可爱!救你....大概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你这份特别吧!”鹤重明答道。
苍耳开口回道:“是夸我吗.....但无论如何你救了我三次,你对我也很特别!”
他这句话后跟的都是他呵呵呵的傻笑,要那留博叉绕听得一愣一愣,动得一哽一哽。
鹤重明露出整齐大白牙:“多谢鹤珝世子再开金口,‘不杀’之恩!”
可苍耳又瞬间丧眉搭眼:“不要叫我鹤珝了,我是苍耳,才不去做什么鹤珝,这名字我不要了....”
“.........”
苍耳回复精神,循环也得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