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尘缨少年初入世,夙夜遭险剑锋金;韶光崖下阴司涧,覆灯火中近黄泉(六)
已到辰时,太阳出来,三人渐渐苏醒。
本期待着是个艳阳天,可驱忘谷中却起了大雾,周遭都是灰蒙蒙的,遮住了头顶一片天。
三人寻了些谷中的涩果子,虽然牙都酸倒但总算能够充饥。
三人吃完又点起火折子,继续在大殿和其他的房间里查探,但怕只怕那通向谷外的密道有个不易察觉的机关,肉眼难寻。
待辰时将尽,巳时将至,谷中大雾忽然散开,一束阳光照进,正落在大殿外刻着对联的三生石上。
三生石在夜晚像是普通青石,现下阳光一照,竟如镜面一般晶莹剔透,并将这射来的阳光反射在了靠近崖壁一处本漆黑的角落。
三人望去,在那杂草后的崖壁上赫然有个石洞。
“这个洞定是去崖上的出口了。”苍耳判断道,“‘阴司涧’的门人称自己为驱忘恶鬼,但看来也是晚上做鬼,白天到了巳时,还是要出谷做人的。”
果如所料,靠近后即见洞中有一至下而上的石阶,向上看去很难一眼望到头,定是通往崖上了。
不过进洞时,跑在最前的苍耳无意间触动了洞上机关,眼看锥形巨石垂落之际,幸得乘黄反应将其拉开,方才捡回了小命一条。
乘黄道:“你也太大意了,小心为上才好!”
苍耳双腿发软跌坐在地,喘着粗气道:“吓死我了.....”
江小虎上前把他扶起,道:“我走第一个吧。”
苍耳:“可是.....”
江小虎拍拍胸脯:“我我决定了,不用劝我。”
争辩几回合,苍耳始终拗不过他的答应,但还是在他身后紧紧贴着,将“有难同当”贯彻到底。
踏上石阶后,乘黄再次交代虎、耳万事小心,更煞有介事地道:“你二人且记着,从这驱忘谷出去之后,不可以跟任何人提起你们来过这里的事情!”
苍耳满脸写着不理解,大声抱怨道:“为什么啊,我还想跟荆芥他们好好炫耀一番呢!”
“不行,你们哪懂得其中厉害!!!”乘黄厉声呵斥,比苍耳声音的大了许多倍。
既见怒颜如此,虎、耳连连称是。
三人一路小心谨慎地由石阶向上,过程中还商量着到底要如何前往南流景,毕竟盘缠是个大问题。
不过作为此行主角的乘黄,盘缠问题似是与他无关一样,一路登顶都不曾开口。
虎、耳相谈间,石阶顶就到了。
石阶顶上有一道石门挡路,三人不论谁来或又一起发力,始终推不开。
乘黄:“苍耳你是不是没吃饭啊,这都打不开?”
苍耳:“你早上吃酸果子吃的最多,你来推啊!”
乘黄:“说到这个我就来气,那果子难吃啊.....”
“轰隆隆”一声响,石门被江小虎一人挪开了。
.....原来石门不是向上推的,而是要向右挪的。
石门一开,积年的尘土落下,正落在争吵二人大张的嘴里。这下好了,二人不但没有感激江小虎,还对他连番数落。
乘黄:“咳咳咳,你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开吗,偏你现在搞成这样!”
苍耳:“笨小虎真不是白叫的!噗噗噗。”
江小虎不知所措的“嘿嘿”两声算是抱歉。
三人终于离开了驱忘谷,重见天日后,却发现“天日”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崖上的破败阎王庙,刚刚的石门是殿中央的阎王像底座。
这“阴司涧”的密道设计的确实寓于巧思,别的机关都是假下藏着真,偏这里是真下藏着假,真阎王殿下便是假阎王殿。
只是现下回到阎王庙,山贼若还在,岂不是羊入虎口?
江小虎环顾四周,道:“苍耳,乘黄,咱咱咱们见机行事。”
乘黄再环顾四周,道:“有点不对哎......”
苍耳再三环顾四周,道:“嗯,是非常不对!”
现下在这庙中,不见山贼身影,见的除了熠熠生光的满地金银珠宝,就是数具死状惨烈的焦黑尸体。
不多不少,刚好十二具。
乘黄揉揉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这些尸体是那些山贼的嘛?”
江小虎大着胆子近查尸体,得出结论道:“好像是,昨晚我看他们有些人中带带带着金耳环,有些尸体上也也有的。”
什么“十二血山蝠”现在怕是已经成了“十二烤山蝠”。
“难道他们真的应了我那句天打五雷轰?!”苍耳满腹狐疑。
乘、虎也是诧异,一阵琢磨过后决议分头调查可疑之处。
苍耳瞅着满地的金银珠宝,联想到了去南流景的盘缠问题,搓搓裤腿,是又想捡又不敢捡。
踌躇了半晌,最后把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倒在阎王像前,诚心诚意道:“阎王爷在上,我知道这些虽是不义之财,应报与庙堂来查收赃款的。但事急从权,而且我只拿五十两,其实本来也算我自己应得的。您千万原谅我,我拿了,我可拿了!”
“苍耳,你其实不用拿这些银两的。”乘黄走近跪地的苍耳,道:“我没跟你说实话,我还有银两,它们一直被我藏在靴子里。”
苍耳从地上蹦起,因气恼指着他是半晌说不出话。不过他见乘黄脸上毫无愧疚,干脆也不再理会,转身与江小虎一起用树枝拨弄焦黑的尸体,查探尸体是因何所致。
苍耳猜测道:“像是火烧的。”
乘黄捏着鼻子抱怨道:“苍耳,你别拿棍子使劲戳,太恶心了!”。
嫌恶心?那我偏要戳个够!
起坏心的苍耳戳来戳去,有两个明晃晃的物件被他从尸体中戳落。
物件不大,一手可将其覆盖,如不仔细检查,真就隐没在尸体中再难察觉。
用树叶不断擦拭后,它们再次洁净,这下方可辨认它们是两块圆圆铜板状,大小如杯口的牌子。
牌子质地轻巧,在晨曦中泛着光。
“这牌子上有字,你们看,写的是‘江湖有路剑中取,庙堂无门身外抛’。”读过后,苍耳的嘴巴迟迟不能合上,忙不迭又道:“哦哦哦哦哦,这是苍狗派的令牌,江湖人称‘狗牌’就是了!”
江小虎闻言,赶忙拉过苍耳的手,对着‘狗牌’连同苍耳的手一齐上下反转、左右观察。
“都说真金不怕火炼,‘狗牌’虽不是真金但据传也是特殊材料所致,水火不侵,万年不腐,难怪山贼都烧成灰了,牌子还亮闪闪!”乘黄一番赞叹后,脑中突生疑虑,瞥一眼身旁的江小虎,小心翼翼地道:“他身上有苍狗令牌,会不会代表着这群山贼是苍狗派的人?!”
“那怎么可能,苍狗派的人都是大英雄!而而而且,一个人也不可能有两块令牌,他的武器也不是剑,怎么会是苍狗派?!”江小虎大声反驳。
“我只是猜测,你凶什么凶?!”乘黄哼道,“厉害了呀江小虎,还学会发脾气了!”
“我我我没没有!”说是没有,可江小虎的眉尾不觉朝天。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我相信小虎,苍狗派不会有这种败类的!”苍耳自愿担当和事佬,“不如小虎你先收下这两块‘狗牌’,等到哪天拜入苍狗门下,说不定会有机会还给它们的主人了。”
江小虎点头如捣蒜,迅速将两块‘狗牌’放入怀中,又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
乘黄抱臂嗔道:“我发现苍耳你偏心江小虎,总是站在他那边,再这样下去,我这一路是不能活了,我......”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这群废物定不是苍狗派的人。”不知何时,一人走进庙中,他似是听到三人刚刚争吵的内容,遂接了话茬。
并且,他是用轻功飞进庙中的,不只是泛泛路人。
他看苍耳三人愣在原地,也不废话,自报家门道:“在下九尾,覆灯火。”
“又是九尾?!”三人惊呼。
覆灯火的年龄看起来不比三人大几岁,也算是少年人。
他古铜色肤,一双一字眉甚是神气,趁得双眸熠熠生辉。他穿了件黑色劲衣,脖颈手背可见之处都纹着烈火样式的图案。他表情冷漠,脸上不见一丝喜怒哀乐,与剑锋金时刻难掩的一脸得意截然不同。
他将双手合十,手背青筋暴起,似是在运气。
但很快,他把合十的双手分开,而在那分开处竟有熊熊烈火凭空而来。
“小王爷,受死吧。”他漠然开口,将他掌上的烈火瞬间化作火球,同时挥动双手左右开弓,疯狂地朝着苍耳三人攻击。
苍耳总算知道这些山贼是如何变作一堆焦炭了,如果自己不能想办法应对,想必下场会与山贼们一模一样。
只是崖下这段时光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奇遇,没学会那“阴绝功”,只能像上次遇到剑锋金一般——
——跑,跑不了躲,躲不了....再想办法。
庙小妖怪大,覆灯火所灼之处寸草不生,苍耳三人只能在阎王庙各个神佛雕塑之间来回穿梭。
只是庙里除了其后正中的阎王像,其他的神像大抵都是泥巴所制,没烧几次融化一团。
覆灯火一路烧,苍耳他们一路躲,这一路便烧化了黑白无常,烧化了牛头马面,烧化了判官孟婆,到最后只剩阎王爷本人了。
但火舌的攻击范围实际上永远比看起来要大,身手略逊的苍、黄已有多处被炽热灼伤。
但这种时候,他们也顾不得痛苦哀嚎,还是边跑边躲,把希望寄托于阎王爷。
覆灯火断定他们唯剩最后一处可躲,立决一次出个狠招,把三人及那较难烧的阎王爷一同送回其老家阴曹地府,免留后患。
他再次运气,这次不止手上,连脸上都是青筋毕露。
他一边运气还一边低声道:“你们三个是废物,可没想到剑锋金竟比你们还废物,连你们都对付不了....”
正在这时,苍耳从阎王像后跳出,大吼一句:“喷火怪。别以为我们怕你,看飞镖!”
覆灯火的气还没运完,那所谓“飞镖”已经向他飞来,他只好停了运气,随手喷火朝“飞镖”而去。
只听“砰”一声,苍耳丢出的“飞镖”瞬间触火而炸,烈焰纷飞,竟比覆灯火喷出的热浪还要厉害。
苍耳三人是有阎王爷“庇护”的,可没有遮挡物的覆灯火惨了,被纷飞的烈焰舔舐双目,眼前天地霎时暗如黑夜。
他丧失视野顿时慌了,开始疯狂地运掌向四周喷着火球。
“你们在哪,出来受死!”覆灯火怒吼道。
苍耳三人才不理他,抓住机会玩命般地逃跑,一面跑一面捡起地上的珠宝向着自身反方向丢去。
而这四面八方的声音彻底影响了覆灯火的判断,他越发疯狂地丢着四周火球,却不想三人已经踏着满地红莲逃出生天。
荒了的阎王庙本就年久失修,又经一轮烈火洗礼,便再不能承受的轰然倒塌。
千斤梁顶和无情烈火瞬间压在了覆灯火身上,而韶光崖顶一时尘雾弥漫,黑烟直顶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