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尘缨少年初入世,夙夜遭险剑锋金;韶光崖下阴司涧,覆灯火中近黄泉(五)
大概天意如此,三人命不该绝。
悬崖看似深不见底,漆黑一片,实则是因为崖底有一黑水寒潭。
寒潭虽不大,三人却正落其中,潭里又有无数溶洞,减少了三人坠入潭水的冲击力。
虽入水的一刻都觉骨架散落、痛不欲生,但寒冷刺骨的潭水也令三人保持了清醒,未至昏厥。
虎、耳二人熟知水性,很快浮出水面,互看一眼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原来乘黄不习水性,尚在潭里挣扎。
二人又一个猛子扎回水里,寻到终因呛水而晕厥的乘黄,各架一只胳膊游上了岸。
可上了岸,乘黄久久未清醒。
苍耳道:“这种时候若是想将他快速唤醒,最管用的应该是嘴对嘴度气。”
但他度气的脑袋俯到一半,忽而想起以乘黄的脾气性格,即便是事急从权,醒来后若知道自己亲了他,未必会原谅自己,便又道:“小虎,要不你给他度些气吧,要他醒过来换下湿衣服,不然会生病的。”
江小虎不住摆手:“我我我我不行,苍耳你来度吧!”
苍耳:“......”
正当苍耳正纠结时,江小虎慌张地指着前方不远处,惊道:“苍耳,你快看,有有有有鬼!”
顺着他指的方向,果见半空处有幽幽蓝光跳动。
半空飞舞,又似幽光,确实像极了传说中或话本里才能出现的鬼怪。
苍耳虽非见多识广,却也能想到这“鬼怪”就是寻常“鬼火”,可没想到的是刚刚在崖上那般英雄气概的江小虎竟会惧怕鬼神之事。
只是,即使他颤动的手臂表明了害怕,他还是下意识地把苍耳护在了身后。
“那是鬼怪。”苍耳一时感动但也顽心大起,在江小虎耳畔故作阴森地道:“不过你不要怕,因为我们刚刚坠崖死了,咱们与它们都是同类了。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就是地府阴司!”
他说完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架在自己身前的江小虎吱哇乱叫。他上前去看,却看到江小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崖壁,面孔煞白煞白。
追循那直直目光,只见被鬼火照亮的崖壁上赫然刻着三个血红大字——“阴司涧”。
“我勒个去,还真是阴司啊!”
这时,崖底起了风,风愈起,愈多的“鬼火”陆续出现,很快将崖底照个通明。
原来崖底除了刚刚一池寒潭水,还有一片气势磅礴的建筑群,刻在崖壁上的“阴司涧”大概是这片建筑的名字。
只是这片“阴司涧”尽显破败,应跟崖上的阎王庙一样,荒了许多年。
江小虎立在原地不断喘着粗气,看来还在努力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小虎,我开玩笑的,我们没有死,不信你掐你自己一下,看看痛不痛。”
“.....”
见江小虎没反应,苍耳只好举脚代劳,落踩在他的脚背,要他吃痛道:“疼疼疼疼,我的脚!”
“知道疼就代表你没死,还有脚就说明你不是鬼!”苍耳环顾四周,”这地方叫‘阴司涧’,我大概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在哪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阴司涧’!”
江小虎一脸茫然:“哪个‘阴司涧’?”
“你真的要好好去看看极目观天了!”苍耳道,“‘阴司涧’是前朝名噪一时的大派,当年有诗称‘涧中自有阎王殿,莫去酆都下九泉。人间只闻神迫鬼,驱忘万鬼迫人间’。”
他开心得手舞足蹈,且喊且跳,似把崖底做了云门,要在此处表演话本一般。
不过,能见到阴司涧,这从来只在“极目观天”里凭借只言片语想象的传奇门派,确如演话本一般,甚至更像做梦一般。
似有不可抗力牵着苍耳靠近建筑群,向着大殿走去。
江小虎虽害怕靠近这些建筑,可更担心苍耳遭遇不测,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护着。
待走进,苍耳发现大殿前,还摆了一块圆圆大大的石头,上刻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饮下黄汤,至幽冥乡,前尘莫敢不忘。
下联是:踏上奈何,过忘川水,后事铭于心上。
苍耳读过,兴奋地道:“是这里没错了,跟极目观天上说的一模一样,这块石头是‘三生石’,这座大殿是‘阎王殿’,而这个崖底必定是‘驱忘谷’!”
江小虎:“地地名有些太多,我我记不住。”
苍耳道:“你不必记住,它们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传说中已经消失的门派与其旧址,竟要我们无意间找到了!”
心动怎如行动,说话间他已经把激动的小手伸向阎王殿大门。
江小虎赶忙阻拦:“苍耳,先先先别开门,万一里面也有坏人怎么办?”
“吱呀”一声,苍耳不顾阻拦,还是把大门推开了。他道:“小虎,你不懂,这里是‘阎王殿’,大概荒废几十年了,不可能有人!我们定是这几十年里唯一的访客。”
确实,殿内没有坏人,只烟尘乱飞,以及伴着无数蝙蝠从头顶窜过。
“苍耳,还是小心的好。”江小虎目光坚定。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又掺杂了惊恐,只因殿内也有鬼火,且数量更多,近在身侧。
他害怕了,一把抓住苍耳的手,紧紧抓住。
苍耳笑道:“这是‘鬼火’,一种自然现象,不是什么鬼怪,你....”
等下。
牵手,对苍耳来说,的确是开天辟地头一次。
而牵手的感觉,就像把跟自己同名的“苍耳子”握在掌心,刺麻麻的从手里一直传到心里。
这种感觉,还真不赖!
想着这种感觉,苍耳脸颊挂上笑容,而牵着的手下意识地握得更紧了些。可或许是太紧了,紧到使江小虎终于注意到自己竟在无意间牵起了苍耳的手。
牵手,对江小虎来说,也是亘古未有第一回。
他偷偷去瞄笑意盈盈的苍耳,自己竟也有些开心,不住地想笑。
并且牵手,大概有心理治疗的功效。继续牵手在阎王殿内四处查看的二人,一个不再那么激越,一个也不再那么恐惧。
只剩两个脑袋,两种思绪,却一齐默默红了脸。
不过红就红吧,“阎王殿”里黑,彼此看不清楚。
借着鬼火的光,只见大殿周遭的墙上全是些壁画,一副接着一副,似有关联,像是在介绍人物生平。
可最后一幅有些奇怪,并不是画的奇怪,而是那面墙被人破坏,原先壁画上的内容已经不能辨认。
并且这面被破坏的墙壁原也比其它的墙壁大些,要人更是好奇这里曾经画了或是写了些什么。
江小虎小心翼翼地前行,寸步挪移的脚踩到什么东西,忙问道:“苍耳,你看地上这些是什么?”
苍耳低头,眼前一亮:“哦,这些是火折子,我们可以拿来用的!”
他边说着边捡起一支,随意摆弄了几下后,火折子轻而易举的亮了,他道:“万幸地上火折子并没有随着大殿一齐破败,想来应是火折子的材料特殊吧......”
火折子一亮,大殿瞬间明亮许多,再一看,竟满地都是散落的火折子。
见如此多,二人立刻放肆起来,恨不得人均六支,一手燃三个。
在将十二支都燃起来后,鬼火很识相的退去了。
有了这“人间”的火光,连“阎王殿”也瞬间四野明朗。
四下明朗,苍耳立即注意到江小虎被巴掌扇过的通红脸颊,且比起刚刚在崖上,现在好像肿得更厉害,其上微红血丝清晰可见。
苍耳扁嘴问道:“小虎,你的脸疼吗?”
江小虎道:“不不不疼,你别担心。”
苍耳嘴更扁了:“哪能不疼啊都伤成这样了,我帮你看看吧。”
他话虽这么说,可无奈此刻双手各有三个火折子,不便伸手触碰,思来想去只能把自己的脸贴近江小虎的脸,用嘴轻轻向他双颊吹气,希望能缓解他的疼痛。
不过轻吹几下之后,江小虎的脸颊好像更红了.....
“我不在,你们两个在搞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高喊,打断了虎、耳此刻的亲密举动,也吓得二人掉落了手中火折子。
高喊来自乘黄,他未被度气,是凉风将他吹醒。
刚醒时,也是被眼前的鬼火吓了一跳,但借着鬼火看清“阴司涧”三字和建筑群后,他当即猜到此为何地,又见殿内火光闪烁,速来寻其二人。
谁知一进门即看到苍耳像是要吻江小虎一般,实在匪夷所思。
苍耳慌忙解释:“没什么,没什么,我在查看小虎脸上的伤势!”
乘黄一脸疑惑,边问着“是吗?”边向二人走来,顺手捡起了掉落的火折子。
为避免继续尴尬,苍耳扯开话题:“乘黄,你看这里是......”
乘黄接道:“是阴司涧吗,这我当然知道!但你们可知这‘阴司涧’的掌门当年一手神功天下无敌,后来他创了这门派,建了阎王殿后就将他的神功秘籍刻在了殿内石壁上,只要是涧内弟子皆可见可学,所以......”
苍耳一点即通,将那面被破坏的墙壁指给他看。
毕竟自己刚刚与小虎都未曾见过他口中刻着神功秘籍的石壁,那这块被被毁掉的想必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是何原因又被何人给毁掉了。
乘黄抚摸着被毁的墙壁,哀叹一句实在可惜后,只得再去其它墙壁寻找信息。
来回寻了片刻,他终在人物肖像画前驻足,指着壁画上的人问道:“你们知道他龙阎王是什么人吗?”
虎、耳异口同声:“龙阎王?”
乘黄一边在壁画间来回踱步,一边侃侃而言:“他本叫龙炎,所以后世就戏称他一声‘龙阎王’。他这个龙,是前龙朝的龙....所以,他也本是天家子弟。”
苍耳问道:“天家子弟怎么会成了一个江湖门派的创始者呢?”
乘黄一脸理所当然:“怎么不能,鸢王鹤鸑鷟不也是苍狗派的掌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