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竹叶随晚风飒飒作响,清冷的月光一如既往映照而下,赋予大片竹林挺拔又柔软的影子。月亮是极为皎洁的白色,在今天显得尤其的亮了,没有半分瑕疵。
纯净而强大的力量将这片竹林包裹得密不透风,凡是低等的妖怪,都受惊逃离出去,唯剩中间那一根巨大的翠竹。
竹子散发着莹莹亮光,宛如珍宝玉石,让人忍不住想去抚摸一番。
一名容貌清俊,姿态挺拔的绿衣男子以虚幻的形态站在这根竹子旁,面带怜惜,轻轻摩挲着竹子光滑的表皮。
竹中隐约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竹子轻轻晃动,婴儿抽噎不止,仿佛陷于囚笼,挣扎不出。
“不好。”
男子出声,拿手中的竹笛敲击竹干,暖光之间仿佛看见竹叶流动,转瞬即逝。
盛大的神力冲破天际,将原本舒缓的云彩吹得无影无踪,露出漆黑的天。月亮变成红色,无数裂痕涌现,顿时露出了可怖的面目。
神力,化为了妖气。
男子手中的竹笛光芒渐消,又逐渐碎裂。他口边溢出鲜血,沾湿了衣襟。
“终究是,没能助你成为神明……”男子苦笑,用沾着血的手去轻轻触碰竹子,“唉……”
“可惜啊……”
男子失了力气,缓缓跪倒在地,又撑不住倚在了竹子上。他望着天空,顿觉有些苦涩。
红月光盛,是不详之兆。
附近的巨石后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男子定睛,笑道:“是你啊……”
大天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今夜的月亮异常,他早已知道是有强大之物诞生之际。他之所以来到山上,只是想观察新的神明对他有无威胁。
哪知,见到了百年难遇的血月。
血月不详,被攀附在身,若没有强大的外力相助,只会是死。可就算有助力,也无法登上原本应该到达的顶峰。
竹子里的那股力量幸运,又不幸。
它保存了所有的力量,却无一丝保留原有的模样——它不再拥有神明之力,完完全全成为了“妖”。
大天狗与这男子只有几面之缘。男子比他活的更久些,也比他更早扎根在黑夜山。
男子的原形是一棵竹子,挺立苍翠,静安于竹海之中。他喜欢吹笛,曾也是因为笛曲与男子相识。
“我没有名字,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若非要讲个代号……我活了约有万年,你便称我万年竹。”
大天狗本以为男子会再活一个万年。
可他现在就要死了,在自己面前。
“看这个孩子,她非常可爱。”万年竹说话间,大天狗便见竹子中间一节变得透明了,露出里面沉睡的婴儿来。
“我守了她数十年,为她积攒纯净的月光。本想助她成为明月的神,命运却如此无常。”万年竹的手指轻轻敲击竹身,那节竹子脱落下来,轻飘飘地浮在了大天狗身前。
大天狗下意识接过,装着婴儿的竹子便消失了,只有柔软的身体安稳地睡在他的怀里。
万年竹的身体开始化为荧光消散,他看着大天狗,神情专注而温柔。
“既是我守着她,也让我为她取一个名字。”
“她生来便应该掌管明月,光辉映照暗夜,此愿虽已破灭,可我仍不悔养育。”
“辉夜姬。”
余音未消,万年竹便散在了冰凉的夏夜里。
大天狗站了许久,直到怀中婴儿啼哭。他低下头,看这白嫩嫩的孩子,将一根羽毛变作绒衣,将她仔仔
细细裹起来,带回了山上神社里。
××
萤草自告奋勇地要照顾辉夜姬,大天狗便交给了她。山兔似乎也找到了新的玩具,不再和魔蛙东奔西跑,而是能安安静静地看辉夜姬睡一个下午。
大天狗头一次见山兔如此安静,也许是辉夜姬本身就带有宁静祥和的明月力量吧。
“大天狗大人,您看,辉夜姬多可爱啊~”萤草忍不住为辉夜姬做了许多漂亮的衣裳,将她的长发梳理得十分柔顺。辉夜姬无辜地看着他们,琥珀色的眼眸中一如天空般宁静。
只用了三个月,辉夜姬便长成了少女。
辉夜姬的性格正如山中的那片竹子一样,温顺沉默。她鲜少说话,可听过她声音的人都会怜爱她,见到她模样的人都会喜爱她。
她纤细柔弱,喜好穿着紫红色的衣服,自从会走路的那天,就去竹林中伐了一截竹节,巨大无比,可以让她坐在里面。大天狗一眼认出那是万年竹失去灵魂的原形,已经开始干枯。
“喜欢……舒服……”辉夜姬那天小声地解释,双手不断在竹干上抚摸,“有月亮的气息……”
大天狗沉默,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吹起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