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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程密藏·十五(1 / 2)

在危机临面或者受到惊吓之时,人往往会下意识闭上双眼,以表拒绝接受现实,唐申受训多年,自然不会在生死关头自欺欺人。尽管罗谷雨不甚配合的忽然反压导致唐申失神片刻,但下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静静地平躺不动。

随珠因罗谷雨翻身的动作,从二人脸侧滚至一步外,幽冷的光芒在照亮他们的同时,也照亮了密密麻麻涌入屋内的飞虫。正如唐申所想、罗谷雨所做,蜂拥而来的飞虫刚靠近罗谷雨身周便似畏惧什么般驻步不前,在距离他不到三寸之外来回飞舞,直到盏茶有余仍旧克服不了畏惧,方才“不甘不愿”地飞离。

待耳中嗡嗡声渐远直至消失,罗谷雨松了口气,支起身时顺手将随珠拾起。有了稳定的光源,他先是眯起眼将压在身下的人仔细看一遍,仿佛此刻才认出是唐申,然后道:“素哩?”

唐申从罗谷雨眼中看出了毫不掩饰的猜疑,知他离开的八日、罗谷雨等人进入此地的四日以来,定当发生了他意料之外的事。不过罗谷雨仅仅表现出猜疑而没有直接动手,想必未有明刀明枪的冲突发生。

罗谷雨辨认他样貌时,唐申亦在打量罗谷雨,见得罗谷雨身上并无伤痕、精神也不错,心里无形中顿觉轻松许多,开口主动将事情前后交代清楚:“昨日从竟陵归来,得知你们误入此地,便领人前来搜寻。”

这回换罗谷雨愣住:“勒点儿马素瓦、不素我们找勒地方?”

唐申摇摇头:“不是……能否起来再说话。”

唐申不提,罗谷雨都没有自觉要起来。常人若与其有心戒备之人共同呆在黑暗之中,为提防他人暴起袭击是尽可能拉开一段距离,而罗谷雨恰好相反。基于某些原因,他从来不与要警惕的人距离太远,且通常更擅长后发制人——尽管跨坐在某人腰间这个姿势在当事人看来应该十分尴尬。

实际上若非唐申感到自己身上伤口经过一系列翻滚后有崩裂的趋势,他并不在意罗谷雨做出此等亲密姿势……

两人分开坐定,唐申三言两语地概括了他的判断以及印证,随后询问罗谷雨这几日以来的遭遇。罗谷雨便磕磕绊绊地,用新学的中原话将其经历细说了一遍——

四日前。

铁索横跨断崖与城郭之间的沟壑,悬崖之上,四人手中微弱的焰火勉强照亮部分建造在裂缝里的城郭外围,他们面面相觑,神色中皆有震惊。

荀丹用力揉过双眼以确认所见非虚,喃喃道:“乖乖,原来当初的欧阳家厉害如斯,竟然能在地底下捣弄出个城镇来?我看下面的沟够深的,难不成是叫我们从这条铁链上过去?”

莫秋雨跃跃欲试,活动活动手脚就往铁链上走:“这有何难,我先来。”

“莫小兄弟等等!”师天徒忙不迭把人喊住,面对莫秋雨疑惑的眼神,禁不住脸上发热,为自己拖慢了行程感到十分不好意思,嚅嗫道,“那个……在下那个轻功……不是太好……”

一旁的荀丹附和:“对对对,师小哥多少还习过武,我可是凡人一个,该怎么过这铁索啊?”

“这样啊……如今说回去未免有些太迟……”

莫秋雨年青,遇着新鲜的事往往争着去做不求甚解,如今听罢师天徒两人所说,才想起自己队伍中有两人不精于武,思考片刻下定决心后扭头对罗谷雨道:“罗公子,莫不我等商量一下,你与我各携一人过此铁索桥?”

罗谷雨瞥了莫秋雨一眼,似是不耐烦他们磨磨蹭蹭,一把拎过荀丹后领,踏在铁索上几个纵身落到对面。苗疆人惯攀山越岭,何况小小铁索,动作之快,荀丹尚未来得及惊恐便已经脚踏实地,一时间满脸茫然。

剩下两人忙紧随其后,由莫秋雨在前牵着师天徒的手慢慢前行。莫秋雨武艺不错,奈何人小力薄,若换作带身形比师天徒来得高大的荀丹,恐怕他还不一定能胜任。

平安抵达对岸后,师天徒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苦笑道:“事非经过不知难,古人诚不欺我。往日只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原是在下坐井观天,不知‘武’到用时方恨少。”

莫秋雨也出了不少汗,大部分是在铁索上被师天徒不时摇摇欲坠给吓的,听师天徒自我调侃,便笑道:“我爹常与我说,人非生而知之,正因各有所长,故各施其职。若有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完美无缺,还要其他人来做什么?”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师天徒多少知道莫秋雨父亲是谁,听莫秋雨说的在理,拍掌应道:“莫左使所言甚是——”

“我说,你们两个就不要拽文了。”荀丹一脸无奈地打断两人,抬手往走出去老远的罗谷雨身上指,“那罗小哥都走出去老远啦!”

“啊?”莫秋雨忙快走两步喊道,“罗公子,我们尚不知此地是否还有隐藏的危险,请不要独自乱走!”

四人之中唯独莫秋雨隶属雷元江,自然有暂时领导这个小队的权利,虽不曾言明,师天徒和荀丹皆心知肚明并且无有异议。只有罗谷雨一不看人眼色,二不听人号令,没把莫秋雨所言当回事。

早在下水前雷元江就暗中同莫秋雨说过,罗谷雨身份特殊,尽量不要与他发生冲突,队伍中以他的安全为先,若是他私自离队便随他去。所以莫秋雨看罗谷雨不配合,索性摇摇头不管他,与师天徒和荀丹打量起周围环境。

正如他们在悬崖边所见,此处连绵的土墙确实像极了城郭,他们立在墙外不足半寸的空地上,两头长至左右茫茫不可见,宽却几乎踮脚抬手可得。

师天徒叹道:“生平首次见地中存有建筑,实乃不枉此行。料想城郭后当有城镇,在下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进去瞧瞧。”

莫秋雨倒是发现有不对劲之处:“话虽如此,但此处地形似乎与我等所得地图不相符……”

“哎,说不定地图画的是这泥墙后的城镇呢?”眼看谜底就在眼前,荀丹免不了心中急切,催促道,“咱们快走吧,罗小哥已经走得快瞧不见影子啦!”

莫秋雨应了声,抬腿小跑赶上罗谷雨,心中暗道应该是他多想了。

四人绕着城郭走了一段仍没有发现城门,觅见了一处豁口便跨了进去。墙内的世界比墙外更加漆黑,火把能够照亮的范围之内,首先进入几人视线的是一栋栋平房。坍塌的篱笆,废弃的畜棚,洞开的腐朽门窗,无一不透出破旧以及残败。

见此情景,师天徒喃喃道:“我有不祥之感。”

他们驻足片刻,在莫秋雨研究地图无果以后,决定暂且抛开地图不理,继续往前。荀丹揶揄师天徒临阵退缩的举动:“师小哥,我一个半点不懂武的都不怕,你担忧啥?开头可是你哭喊着要下来的,怎么刚进门就胆怯了?”

师天徒也不恼,苦笑道:“在下也不知道如何解释……罢了,总而言之若要深入,在下建议我们彼此还是不要离得太远才好。”

“这是自然。”莫秋雨说着,不忘瞥一眼走在最前的罗谷雨,他礼貌而生疏地唤了声,忍不住皱眉,加重语气,“所以,接下来请不要随便乱走以免遇到‘危险’,此地只有我们四人,一旦出了无法应对的危险将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言下之意,是让罗谷雨不要乱走免得给他们惹麻烦。

罗谷雨不知是没有听懂还是充耳不闻,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反倒是师天徒以为莫秋雨对他任性要求同来而生气,面皮微赧。莫秋雨心中顿生被无视之感,为大局着想却只得强忍这口气。

四人过路那些宛如一个模子印出来般的平房,枯燥地走了近半盏茶,忽见不远处有人影立于篱笆之后。黑暗以及一路而来几乎不曾改变的建筑让气氛变得压抑,乍见有人在此,即便是生人,也叫他们的精神为之一震。荀丹更是十分惊喜道:“他乃乃的,这鬼地方还有人住?”

“等等。”莫秋雨拦住荀丹,做出倾听的姿态,仍旧稚幼的面庞露出古怪,“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没有啊?”荀丹随口应着,但一转脸便看到另外三人都在侧耳倾听什么,不免紧张地将手中火折子左右挥舞一下,“怎么了?”

荀丹留意到自己手中火苗摇晃时,篱笆后的人似乎动了一下,登时后背寒毛直竖,指着篱笆连连后退:“他他他,他动了!”

“谁动了?!”师天徒被荀丹的喊声惊的浑身一震,手忙脚乱从袖袍里摸出一把镶蓝宝银鞘小刀,摆出防御姿态,顺着荀丹所指看去。

那靠……或者说挂在篱笆上的人缓缓扭过头来,带着稀疏毛发的后脑慢慢转动,似是正脸的地方径直扭到脑后,那本该是眼瞳之处,竟是两个可怖的空洞!一瞬间,除了罗谷雨外,另外三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这……此乃何物?!”

“魕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