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元江找到欧阳一家,避重就轻带过所有于不利于自身之事,将来龙去脉简略说上一遍后,引着他们到胆心阁。
欧阳一家得闻这般情况,几乎人人面色复杂,闪烁的眼神中糅杂了震惊、怀疑、以及百年未破的秘藏之谜叫一个外人三言两语道破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看雷元江身后一众不问去处只忠心耿耿跟随的霹雳堂弟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除罢膝下四个孩儿,欧阳儒亦还唤上身边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弟子,一并前往胆心阁。
尚未踏足书阁前水塘,浩浩荡荡一行人忽听轰然一声巨响,同时脚下震荡,似有地动之感,幸而程度轻微且转瞬即逝,非是那天崩地裂的前兆。他们站稳以后面面相觑,不久便见书阁第三层的窗牖打开,一裘藏蓝劲装的唐申自其内翻出,落到屋外。
雷元江瞥也不瞥欧阳儒亦等人反应,领门下弟子迎上去问道:“越儿,方才是怎么回事?”
“开启了阁中机关。”唐申转身,解释道:“先前我曾说,此阁三面墙壁偏厚,再看其屋檐比之其他屋檐来的短小,四角骑凤仙人个头偏大且双手呈环抱状,故疑有机关。‘子午夜光’分别取自府中北方‘子晨阁’、南方‘午初阁’、东方‘央夜阁’、西方‘旋光阁’,我依次取了四枚刻字圆珠放入,果不其然闻机关开启之声。”
“后至第三层阁楼寻这夜光璧,发现一诸嵌在墙中安置夜明珠的烛台由原本无法移动变作可旋转,我便一一调整,触至夜光璧时,它自行滚落,随即地底震动。”
唐申手握一枚散发着如水荧光的**,为推书阁门而随手递给雷元江,雷元江转手又抛给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洛戈。
阁门一开,凉风骤起。急急赶上来的欧阳儒亦一众只见书阁中央那好端端的地面,竟恁的陷落露出个一丈见方的豁口,先前摆在上面的书架皆坠入其中,想必适才听闻的坍塌巨响便是由此发出。自此,事实摆在面前,已经由不得他们怀疑雷元江所言。欧阳儒亦双眼放光,但仍旧是踌躇片刻才决定进入其中一探,一叠声喊人拿梯子来。
在欧阳儒亦犹豫的这段时间,唐申以目测量出这个敞开的暗门距离地底不过半丈,从洛戈处要过随珠,早早跃入其中,雷元江、洛戈、两名近卫以及少量霹雳堂弟子提灯紧随在后。这书阁中的机关不算复杂,设计却十分精巧,唐申自唐末影处,多多少少耳濡目染机关偃术,虽不至于对其构造了如指掌,大致道出个由来还是绰绰有余。
胆心阁中机关原理大体为桔槔和轱辘相结合,首先以三层阁楼一并十二面墙壁上的烛台为轱辘控制底层石板,再以桔槔末端卡死轱辘,桔槔不除,则轱辘无法转动。屋檐上四个骑凤仙人便是桔槔首端,放入刻字圆珠以后桔槔遂动,既轱辘可动、一层石板可动,秘藏门现。但因每枚刻字圆珠重量不等,只有以正确方式安放才能推动机关,便也是说如果没有留意祖训上的蹊跷、没有破解纸上爻文、没有找到这四枚圆珠、没有弄明白秘藏真正所在,基本不可能打开通往秘藏之门,可谓环环相扣、一步错就落得一场空。
当然,罗谷雨一行尚不知生死安危,唐申和雷元江一众没有闲情逸致去赞叹机关如何精妙。
他们踩着破碎的籍前进,前路蜿蜒向下,约盏茶时间,始见这方通道尽头处为一扇一人高之铜门,门中央有一大一小、一方一扁两个匙孔。唐申取出折扇以及折扇里的钥匙,稍试过后,便用其中一把钥匙以及折扇尾端开启门上之锁。
铜门开罢,眼见又是一段通道,雷元江拿出誊画的地图,待欧阳一家跟上以后,带领众人走入其中。因为拥有地图的缘故,他们安然避开了所有陷阱,抵达密室尽头——一间足有百余米宽敞的凹字型密室。
此刻众人位于凹字左手旁,右手有一扇相同的铜门,不必多想都知道此为出口。密室之中陈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宝盒,雷元江令人随手翻开,发现正如唐申所说,里头大多数空荡无一物。
欧阳一家不由大惊,竟忍不住用猜疑的目光看雷元江一行,旁的不看只问室中财宝去向:“雷兄,此处究竟发生何事,为何室中宝箱十只存一?莫非是从前已被本家取走?”
雷元江被欧阳儒亦一连串理所当然的问话逗笑了:“你们家的事,怎的问起我来。莫非你以为我知道的比你还要多,还是认为我提前把所有东西拿走了?”
欧阳儒亦讪笑:“哪里哪里……”
在往前走,步至密室尽头,举火一看,石壁上有凿痕,类大篆:
庆历四十三年,官府逼迫,余与弟举族迁南。至靖安,地远民友,遂居北峰,恐穷追不舍,改姓氏欧阳。弟善摸金,积财宝不知几何,余善冶,于胆心阁下辟室存之,予后人。忧后人分寸不识,立谜题,设机巧,留书一封,曰:继承者得。工不日,弟言青龙衔珠,辟道东南,入九日,形容狼狈而出,余问之,色惶不答,似有恐怖。故余锻石以封,告后人,轻易不得入。
庆历四十八年,墨琅琊。
石壁上书诸事情旧日本家是否知晓,如今不可得知,雷元江一行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接下来欧阳家大小姐欧阳朝岚奇道:“怪了,这墨琅琊是怎么回事?难道与族谱中的欧阳琅琊有联系?”
雷元江对这“墨琅琊”并没有太多想法,毕竟时至今日此人早已入土上百年,曾经姓欧还是姓墨与现世、与他无有相干。雷元江在意的是,此段留书旁立着一块封门石,此石被从内而外推开,敞开一道容人通过的缝隙。缝隙后的世界森冷黝黑,给人以魁魅魍魉在其中窥视、蠢蠢欲动的错觉。
雷元江说完话后,全然不理会欧阳儒亦是否尴尬,扭头与唐申道:“越儿,你当真要进这个地方去?要不且稍后一阵,我先派别人前去刺探一下情况?”
“到哪里去?”欧阳朝乐挽着她姐姐的手,一边接嘴问着一边往石门里探头,“这里面有什么,漆黑一片,叫人有不好的预感。”
唐申双手环胸,指尖轻敲手臂,双眼还在审视壁上留书,半侧过脸回复雷元江:“刺探不必了,其中危险不知几何,人数多少对事情好坏起不了帮助。”
雷元江叹了口气:“越儿,你身上伤的由来我不问,但至少在我能力之处你不需要如此拼命。其他人能做的事情,叫他们去做即可,无需事事亲力亲为,莫要让我担心可好?”
“……”
唐申动作稍顿,转眼凝视他片刻,而后似乎才妥协道:“若义父如此坚持,便让他们随我一并去。”
“好吧。”
最终两人各退一步,雷元江唤过护卫以及跟在身旁精英弟子里的几个好手,吩咐他们一定听从唐申命令。欧阳一家尽管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却不甘人后凑上前询问并要求一同前往。雷元江抱着看戏的态度,轻飘飘提两句其中危险便随他们去,欧阳儒亦不知怀了什么心思,竟让膝下三个女儿一并前去。见此状况,雷元江是好气又好笑,忙不迭叮嘱几个跟随唐申的弟子,万万不能叫这三人接近唐申。
基于罗谷雨四人从子午湖底进入不知名的地方多时未出,雷元江不容置否地令跟随唐申的侍从带上至少能够坚持数日的饮食,花费一段时间整装后,唐申领队出发。
封门石后通道为人工开辟,勉强能容两人侧身并行而走,其中漆黑,故众人举火前行。行进中可见火把上的火焰向着相同的方向摇曳,说明前方有通道与外界相连。
途中欧阳家三姐妹屡次企图凑上前去与唐申说话,可惜得了雷元江命令的霹雳堂弟子尽忠职守,组成人墙将她们以及她们带来的一众欧阳弟子挡在唐申后头,半点不让她们接近唐申五米以内。欧阳家三姐妹不甘,奈何雷家势大,她们就是有脾气也不敢胡乱发作,只好默默忍着。
这段路途蜿蜒而漫长,一旦除去光源便伸手不见五指,走着走着,叫人心中生出正一步步入无法回头的深渊之感。渐渐的,一开始走在队伍后面有说有笑的欧阳家三姐妹,也因为四周压抑的气氛而逐渐沉默下来。
狭窄空间里的黑暗模糊了人对时间流逝的把握,或许是一阵子,又或许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从通道中脱出,进入一个明显开阔的地域。
众人第一反应自然是抬起手中火把观察四周,在火光照耀的范围之中,周围场景映入眼帘。
他们似乎来到一截中空的山腹之中,脚下是灰黄的泥土,头顶不过一丈之处便是山壁。到底是来到了未知的区域,一行人谨慎地聚在一块儿,无人敢轻易离队向其他地区探索。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前行不过百米,眼前出现一栋单楼层的建筑,初步估计是民房。再往前,相同的民房越来越多,逐步汇成街道模样。
好不容易到了宽阔的地方,欧阳朝楠将两个姐姐远远抛在后头,两步并作一步往唐申身边凑,尽管被环绕在唐申身旁的霹雳堂弟子挡在外,还是非常努力地展露作为女子柔弱美好的一面,柔声道:“雷公子,朝南看此处诡异的很,不知是否会遭遇危险?我们如今已经是同舟共济,还请雷公子告诉我们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大家好有准备才是。”
谨遵其父之命,欧阳朝楠用带着害怕和信任依赖的神情巴巴地看着唐申,通常情况下,这种表情最容易引起男性的保护欲。可惜其中做作意味太重,而唐申生来就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甚至可以说若让他做这个表情,绝对比欧阳朝楠来的成功。故此他只是用余光扫了一下就撇开视线,对身旁人道:“三人为一队四处搜寻,看看是否有人活动过的迹象。各自小心,此处或许有未知的危险,一旦发现异常,不得擅自前往查探,速来回复我。”
“是,大公子。”
一声令下,除了两名近卫,其他人各自找了两个同伴,往不同的方向离去,而欧阳朝楠因此如愿以偿靠近唐申十步以外,再往前便被两名近卫不算太友好地拦下。欧阳朝岚以及欧阳朝乐见唐申不欲理会的模样,互换一个眼神,上前将欧阳朝楠拉到身后,再由欧阳朝乐说道:“雷公子,我等冒险进入此地,不知深浅,敢问可有能够为公子提供帮助的地方?”
这三姐妹性格各有不同,依雷元江所说以及唐申自己所感,指不着是唐申带来青衣楼覆灭一闻后,欧阳儒亦对她们说了什么,让她们心中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觉得这三人围在身边有点吵闹,唐申这才用正眼看她们:“如若有心,还请助我等四处搜寻异常之处。”
欧阳朝乐把手一指:“此地无处不透着异常,请雷公子指教究竟何为异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