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
被毁掉了。
好的作品要有好的材料。
而那孩子……还不配。
“为什么要……”
“毁掉我的雕塑呢?”
指甲缝里渗进了颜料,看样子并不是一段时间就能洗掉的。手上拿着的斜口刀,此时却指向了来人。
对方有恃无恐地和身后的人讲道——
“诶你看看,这就是我和你讲过的疯子噢,是不是很符合实际?真讨厌,这种阴暗的人为什么会在外面学校,还占用了一整个美术教室。”
“体育课家政课音乐课都不上,哪怕教室有人在用,也要辟出一个小角落给她玩那些破烂东西,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想的。”
“这种人就应该在黑色的房间里,和雕塑谈一辈子恋爱嘛。喂!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我们要画速写了,耽误的时间你赔不起!”
想要再一次地……
触碰到她。
这样才能让她闭嘴。
*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不管太宰治是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有必要告诉尾崎红叶。
不管那个叫笼岛的是不是红叶姐看重的部下,但既然在她的直属部队,就是不容忽视的事情。
但是……怎么说才好?
“这种事情直接告诉红叶姐或者首领不就好了。”我扔下手柄,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坐在沙发上,然后拿起茶几上的凉糖剥开,塞进嘴里。
太宰治坐在地毯上,也伸手拿了颗凉糖:“为什么呢…谁知道。”
但是——
“太宰さま这样说,可能只是在骗人吧?”我含着凉糖,让圆角的方块在嘴里滚来滚去,“这种事情说不定可以立功……您就不打算自己动手吗?”
“不打算。因为和他约好了的。”他咔嚓咔嚓把凉糖嚼碎,然后倒抽一口凉气,然后重新望向我,“接受吧,空(kara)?”
“约好了是指……”
“秘密噢。”
“我理解为同盟也无所谓吗?”
“嗯,可以噢。”
我愣了愣。
直觉告诉我,既然太宰治这样说,他就不可能是同盟。或者是,就算是同盟,这样说也没问题,计划容错率——根本就不能说是“容错”,而是需要错误了。
“我知道了,太宰さま。”
*
“红叶姐…。”
“奴家与你,便是在这里见面的。”长椅上的女子撑开了橙红色的伞,望着夜色下并不清晰的公园景色,伸出手不知道指向什么地方,“那时,我也望见了这片风景。”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朦胧。”
她收回目光,看向我。
“早些回去吧,小未。小孩子该休息了。”
我刚刚找到她。
我刚刚叫了她的名字。
“我不走。”
自动忽略了她的话,我和她一起坐在长椅上。眼前的景色很模糊,但是很美,静悄悄的。时间也差不多,已经不是饭后散步的点了。
似乎下了点小雨。
“那三枪,开的很痛苦吧?”
“就算只是刚刚加入部队的新人,作为领导者也会有感情的吧?说是感情不太对,实际上是‘责任’吧。红叶姐真是太温柔了。”
“明知道轻视方针、违反规定会有什么后果,却还要踏进那个领域,就和所有自不量力的人一样,落
得这个下场只是——活该啊。”
“为什么要自责呢,红叶姐?管教不当什么的不是理由,有些人就是本性难移,对吧。”
“呐,红叶姐?”
我凑到她的面前,盯着她赤色的眸子。
她没有说话,目光依旧聚焦在远方。只是那只握着伞柄的手略微颤抖,细微的颤抖被和服的袖子放大,显而易见。
“那三枪,夺走了他的命。”
“也宣告了我作为干部的失职。”
啊,果然是自责啊。
明明没有必要的。
凭什么部下的错误要让干部来承担?
难道我杀了无辜的人,首领就要替我担下责任吗?森鸥外不是那样的人,这种事情肯定会叫我自己解决,所以,红叶姐也没必要认为自己失职,精准得打完三枪,这件事就结束了啊。
“那三枪打得很漂亮,以外行人的眼光看。”
雨越下越大了。
“很准很迅速。”
我补充道。
*
太宰治回去了。
晚上十点半。
“小未,要不要在我家留宿呢?”尾崎红叶坐在我身边,弯腰将茶几收拾了一下,“时间不早了,一个人回去路上会很危险的。真是的,太宰怎么不送你回去。”
“那就麻烦您了。”
太宰治走后,我就一个人看电视了。她一来我就将这枯燥的节目关掉,打算和她讲笼岛的事。
她翻看着茶几上的杂志,也不觉得这沉默太冷,或者说是在等我开口。
“红叶姐。”
“嗯,怎么了?”
“你的直属部队里,有一个叫做笼岛的人吗?”我斟酌着用词,但这太考验国文功底,我只能继续用这种直白地词组成句子。
她还在翻看杂志,表情很自然:“嗯,一周前刚来,还没怎么出过任务,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个好手。”
接着,她把杂志合上,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他怎么了?”
“可能……有问题。”我不知道怎样开口。
尾崎红叶刚刚的描述,完全就是期待部下有所作为的领导者的发言。明明才认识一周吧?明明还没有共事过吧?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更让人不解的是,她说这话时,感情很真实。
……真恐怖。
我和她之间不需要太多客套,这种官方的话她基本不说的,对人的评价也是很真实地呈现给我,所以——真恐怖。
“小未之前认识吗?是品行方面不端正之类的……”
“不是的。我不认识。”我打断了她,但又没有组织好语言。
“那么……”
“毒/品。”我直截了当地吐出这个词。
我看得见她眼里的错愕。
*
“他跑了。”
太宰治说道。
“那就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