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你是谁了。”
我对南宫月这么说的时候,望见他眸中,蓦然升起了一股奇异的光亮。
他的表情亦是有些奇异而微妙的,唇边挂着浅浅的笑,问我:“你想起什么啦?”
就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一样。
我莫名心虚了一下。
“这里是葬花谷吧。”我小心地措辞着,一边打量着他的神情,“你是那个……传说中‘剑走偏锋’的谷主。”
就在刚才,我想起御北君和我说过的那些话了。
烟萝花,回生铃,葬花谷,南宫月。所有零碎的碎片拼合的时候,过去的对话骤然浮现。
很奇怪,只有当所有的线索汇聚到一起时,才能清晰地回忆起其实很浅显的种种细节。
我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单凭零星的蛛丝马迹,永远无法回想起发生过的事情呢?
南宫月脸上的笑消失了。
他抿着唇,像是兴味索然,木着一张脸道:“是啊,就是我。不用这么委婉,江湖上人人都说我心狠手辣。”
后一句话仿佛在赌气,很是情绪化。
然而,我从中嗅到更多的,是……失望?
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见我一时无言以对,南宫月问我:“你不怕我?”
“怕你什么?”我反问道。
“怕我杀了你啊。”他的语气轻飘飘的。
我顿了顿:“你若是想杀我,就不会大费周折救我。”
“我说了,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万一我是想先救护你,然后慢慢折磨着玩呢?”
听到这话,我反而对他展颜一笑。
我笑道:“哥哥,从你对我说出这些话开始,你就不可能真的伤我害我了。”
“更何况……我的命是你救的,左右一条破命,你若是想要,就拿去吧。”
并不是在空口说大话,也不是为了敷衍。
只是因为经历了太多波澜起伏,数次行走在死亡边缘,早已经看开了。
再说了,死在绝世美人手下,不亏!
南宫月安静地注视着我。
我在他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脸傻气地抿着嘴,目光却很坚决。
他的表情重新变得无比柔和。
“你多叫我几句‘哥哥’吧。”
红衣的美人将我揽在怀里,他附在我耳边小声地、轻声地低语着,声线有蛊惑般的魔力。
“你这么叫我的话,我永远都不会要你的命的。永远不会。”
我真喜欢他这么抱着我,像哄小孩一样摸摸我的头。
心跳会有一丝丝加速。我知道我从来没有资格奢望能和这样的人有什么千丝万缕的牵绊,所以只是瞬间的失态。
他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
被晾在一旁半天的谢容神情恍惚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他盯着少女发呆。
内心有无数困惑,被笨拙的口舌封住了,他只能尝试着从纷杂的思绪中理出些什么,语无伦次地问:“你、你是他亲妹妹,但你们说的话又不像……”
“我们南宫家的事,轮得着你插嘴吗?”南宫月斜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
这人生得是美。谢容自诩长于名门,见过美人无数,但未曾见过这种比女子还惊艳的男人。
然而浑身上下都渗着一股阴冷的妖气,说话也总是带刺的。唯独对那名少女时,才会像个再和气不过的,好人。
太多违和之处,反而显得古怪了。
他继续盯着少女发呆。
说是兄妹,小姑娘长得跟南宫月并不像。
但是,是好看的。
苍白的,脆弱的。眼中有种……让人想要毁掉的灵气。
崩溃哭泣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操。
谢容猛地回过神来。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这南宫家的人,一个两个果然像妖精似的,都不太正常!
他堂堂上京谢氏的公子,怎会产生如此荒诞不堪的念头!
许是见他脸色不对,少女皱了皱眉,向他走了过来。
然后趁他不注意,飞起一脚,迅速地将他手中的剑踢得远远地。
谢容:“……你!”
他下意识伸手抓向她手腕。本以为她看起来内力全无,应该躲不过,熟料他眼前红衣一晃,少女竟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避开了他的手,甚至还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
声音不大,气力也不大,却不知拍到了哪根筋上,那只手一下子麻了,完全动弹不得。
谢容登时傻眼了。
南宫月脸上的笑,亦是微微一滞。
“你既是世家公子,为何总不能好好说话,非要动手?”
“真到说话的时候,又死活不讲道理。”
“你这人怎么这样的啊!”
少女毫无察觉两人异样的脸色似的,反手一指南宫月的方向道:“你记好,我哥哥,是救了你命的恩人。”
“别做狼心狗肺的王八蛋。”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南宫月语调温柔地打断了。
“陌,你出去吧,我跟谢公子聊聊。”
“……好。”她只得乖乖应声退了下去。
房门未被关上。谢容凝视着她,直到那背影消失在火红的凤凰林中,才将视线缓缓移回面前的青年身上。
他们沉默地对视。
南宫月抬步走到谢容面前,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妹妹好看吗?”
谢容敢怒不敢言:“好看。”
南宫月又道:“可爱吗?”
谢容:“……可爱。”
南宫月冷哼一声:“别想了,你做梦都娶不到她的。”
谢容差点又一次被气得经脉断裂:“谁说我要娶她了!我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挺好,反正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
南宫月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别打她的主意。”
“我姐姐,究竟是不是你杀的?”谢容咬了咬牙。
南宫月失了耐心:“你要问她怎么死的,是死在烟萝花海,没错。”
“要说是死在我手上,也没错。”
“尸体是找不到了。说不定,从那上面长出的烟萝花,正好就是被我用来配你的药的那一朵。”
他嗤笑一声:“就当是你姐弟重聚吧。”
尖锐的话语如同利刃,刀刀扎在心脏上。
谢容差点呕出血来。
他眼眶通红,极力抑制住自己,太阳穴上青色的血管突突直跳。
“我何时,能离开?”
他死死盯着南宫月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
“一个月。”南宫月道,“你未痊愈。若放你出谷,出
了什么岔子,坏了我的名声可不好。”
“当然,你要是扛得住下猛药的话,最快二十天就可恢复。”
“可以。”谢容深吸一口气,勉强撑起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看也不看南宫月一眼,也不去捡被踢到远处的剑,仿佛放弃了挣扎一般,径直走向床铺。
反常得倒像个不吵不闹只想静养的患者。像是变了个人。
南宫月这下终于满意了。
他表情稍缓,甚至很是欣慰地对谢容点点头:“看来我妹妹说的一番话你也听进去了。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刁难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