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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披风(1 / 2)

三日前的深夜。

失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方府,甚至惊动了已经歇息下的王爷和王妃。一片混乱和嘈杂中,无人注意到抱着昏迷的少女疾行的小王爷。

他抿紧了薄薄的唇,有一瞬间的犹豫想要将她交给某个侍卫,最终还是没有放手。眼见众人都忙着救火和收拾绿娆的尸体去了,原本想叫几个人,收拾个房间,安顿下怀里那浑身滚烫的人,却还是顾忌救火第一,选择叫了个人请大夫来,便作罢了。

思前想后,方且臻默默地,做贼心虚地抱着方承陌,悄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带着少女去了闲置许久的侧房,将她放在床榻上。把人放下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那苍白的右手手腕上,一道明晃晃的伤疤。

那伤口像是新增的,上面的血痂还未掉落,如同张牙舞爪的蜈蚣,狰狞地爬在肌肤上。许是平时刻意遮挡住了,这么多天,他们竟然没有一个发觉的。

不知为何,方且臻仿佛能感受到受那道伤的时候,她所承受的痛楚。伤口那么深,一定非常非常痛。

但她为何一句话都没有跟他们说?

小王爷一双浓密的剑眉微微皱起,手指划过那道伤,力气无意识地有些重。

昏迷的少女发出了一声微弱的□□,瞬间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他猛地缩回手,像是沾到了什么不洁之物似的,又慌忙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偷偷摸摸往后看了半天,确定没人看见,才恢复了自如的神情。

刚松了口气,便有侍卫闯了进来,带着一身烟气,一张脸被火熏得乌黑乌黑的,抱着件烧了一半的东西,急急地奔到方且臻面前。

“小王爷!您说的可是这件披风?”侍卫单膝跪下,举起一件火红的披风,“我们找了半天,只找到这么一件!”

“火控制住了?”方且臻随口问道,一边接了过来,示意他退下。然后坐在床边,仔细地打量起那件披风来。

幼儿身形的大小,火红绣金线莲花的织锦表面,内里是上好的狐毛,虽然被火烧了不少,却还能辨别出从前完好时的样子,甚是……眼熟。

他一时发愣,总觉得它像是出现在久远的过去,被回忆埋得很深,深得一下子想不起,究竟在什么地方出现过。

那红色鲜艳得刺眼——若是披着它走在雪中,即便是光线昏暗的深夜,也能清晰地辨别出人影,红白交映,就好像雪中红梅,满肩张扬的色彩。

雪……雪夜?

方且臻僵硬了身体,怔怔地看着紧闭双眼的方承陌。

他想起来了,这件披风,是属于十年前的他的。而关于雪和夜晚的往事,连同这件披风的全部,一瞬间席卷上脑海,将深藏的记忆铺陈在他眼前。

那个雪夜,也是上元灯节的时候,年幼的小王爷锦衣绣袄,披着件昂贵的狐毛披风,兴致勃勃出了门,要去看花灯。

然后,他在方府门外积了厚厚白雪的青石街上,捡到了一个小女孩。

那年的雪格外大,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落在衣襟间,半天化不去,冷得人不住发抖。

他记得那个小女孩一身狼狈,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火灾,堪堪逃出来了似的,身上到处是黑黑的炭。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疲惫,就那么直直地跪倒在门前的积雪中,神志不清。

“你……你还好吗?”小小的方且臻吓了一跳,见她衣衫单薄,犹豫了片刻,解开了披风上的结,将它脱了下来,罩到她身上。

“父亲!母亲!这里倒了个人!”

他又回头向跟在后面的王爷王妃喊道,童音清脆,回荡在空荡荡的街上。

——后来怎

么样了?

后来……好像是父亲和母亲看到那个快要昏过去的小女孩,脸色齐刷刷变了,赶紧令人将她抱回府里,而那一次去看灯会的事,也不了了之。

再后来,好奇地去探望她的小王爷,被醒来后突然发疯大喊大叫的小女孩吓坏了,即便别人告诉他,这是自己的远房表妹,是个可怜人,失去了父母,也再也没有靠近过她。

回忆至此终止。

那件于鹅毛大雪中,尚带了一丝温柔替方承陌披上的披风,原来一直被她小心地收了起来,即使长大后的小王爷将它抛在脑后,仍然被她视为珍宝。

方且臻心情很复杂。

他慢慢捏紧了手上破烂的披风,深深看了昏迷中的那人一眼,起身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一日后,发着高烧的方承陌房里,少了那几个派来伺候她的侍女,多了个挺拔的身影。

王府的仆人们中传言,说是王妃下令小王爷必须去陪陪他的未婚妻,哪怕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由他亲自喂药。

而只有方且臻知道,其实,他也没有那么不愿意。

费劲千辛万苦才将最后一勺药喂进少女口中,他放下碗,耳边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由得向外望去。

第一场春雨,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公子……这都快戌时了,雨这么大,我看要不回去吧?”

“过了这么久,那位方姑娘,肯定不会来了……”

不语斋内,一袭白衣站在窗前,抬头看着雨水顺着屋檐淌下,溅落在窗边的木头上,一言不发。身后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表情有些不满,又小声嘀咕道:“原以为方姑娘是个特别的人,谁知竟然也会爽约,一声招呼也不打。”

“公子都在这等了好几个时辰,晚饭也没吃呢……”

“云述,慎言。”白衣翩翩的清俊男子微微蹙眉,墨黑的眸子闪过一丝黯淡,如昙花一现,快得让人看不分明,“雨这么大,怎能为难别人?”

“那也不能失约啊。”云述缩了缩脖子,分辩道,“我也是替公子不值。公子连那枚贴身多年的红玉都送她了,转头就把咱抛到脑后了么?”

“我不信她是这种人。”

宾以寒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对自己说的。

“再等一等罢,今日不来,明日若雨停,说不定便来了。”

云述无言以对,只好闭了嘴,发愁地看着自家公子,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场雨却是没有停歇,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不语斋的门,每天天刚亮便被推开,偶尔中途有个少年出去拿了食盒回来,一直到深夜,夜色深沉,寂静无声,才有人撑着伞,缓缓行走在暴雨中离开。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访客。

时间回到现在。

我被方且臻的几句话扰得心神大乱,到了药房也没有察觉,还是被他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才猛地回过神来。

“方且臻,我才刚病愈!你为什么下手总是没轻没重的?”我捂着头,恼怒地瞪向他。

他漫不经心地看我一眼,收了湿哒哒的伞,冲着药柜抬了抬下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