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毒(1 / 2)

“里面那位是宾家的三公子。”

我不动声色地笑着,见方且臻目露怀疑,审视地看着马车,便低声下气地解释道:

“方子蘅像是要在烟雨楼待到很晚的样子,我就自己先出来了。我不熟悉城里的路,多亏宾公子送我回来。”

“你说什么?子蘅在烟雨楼?”

方且臻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脸色一沉,问道。

“是啊,他去找苏茗伊姑娘了。”我内心有了底,装作毫无察觉地继续道。

他表情更黑了,极其不高兴地一甩鞭子,吼我道:“胡说些什么,我刚从烟雨楼回来,茗伊的婢女跟我说她身子不舒服,在歇息。子蘅怎么可能去找她?”

看来虽然苏茗伊为了方且臻对我设下毒计,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在选择如何处理后续的烂摊子时,更偏向于安抚机会更大的方子蘅啊。

方且臻毕竟现在跟我有婚约,如果留下方且臻得罪了方子蘅,怕以后她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我在心里冷笑:逐二兔者,不得其一。既然她得陇望蜀,必将自食苦果。

正好回程的方且臻碰上了我,我现在就要毁了她的挽救措施,给她一点教训。

“我人就在这里,你若是不信,回去烟雨楼执意一见不就知道了?”我淡淡地说道,仿佛完全不在意方且臻那极其恶劣的态度。

他神情一滞,沉吟半晌,终究是忍耐不住,冷冷地瞪我一眼:“若是假的,回来有你的苦头吃。”

言毕一扯缰绳,挥鞭数下,骑着马转身迅速离开了,竟是一眼都没再看边上的马车。

我看着他的身影远去,眼神平静,转头吩咐车夫可以走了。目送了马车离开,才转身进了王府。

好一出闹剧,就看苏茗伊有没有足够的先见之明,先行和方子蘅换了地方待着。

她若是被抓住了,我还要感慨,原来我的对手也不够聪明呢。

回到王府内殿的我,一路受到了无数目光的追随。

估计下人们都是头一回见我穿着一身惹眼的红裙,整个人同平时都不大一样了,虽然还是张苍白得病怏怏的脸,却多了些鲜活的气息。

王妃见到我,自然是惊喜极了,握着我的双手上上下下看了好半天,说我以前穿的太素,现在穿红色,终于是精神了不少,要给我再多做些衣裳。

我陪她坐了好久,聊了些家常琐事。并未提到今日发生的事情,也没让她发现臂上的伤。就那样快到用晚膳的时候,正准备扶她去中殿,刚一出门,就看见方且臻怒气冲冲地经过我们,一眼都没看我们,直接往他的院子去了。

“臻儿这是怎么了?”王妃一脸担忧,示意我先去吃饭,让侍女扶着她跟了上去。

我便自己往中殿走着,看着不远处那站在游廊的身影,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起来。

“你怎么了?”我走到正在那无精打采扯着树叶的方子蘅身边,问道,“刚从苏姑娘那回来?不去用晚饭吗?”

“嗨,别提了,正和茗伊风花雪月呢,大哥突然来了,闹得可难看了。”他极其郁闷地摆摆手。

“大哥说茗伊约了他,要她给个说法。你说这也太好笑了,茗伊分明约见了你我二人,怎么会约大哥去呢?”

“她本来就对大哥无意,那时都被吓得快要落泪了。我是最见不得自己的女人被欺负的,哪怕是我哥也不行,就跟大哥在那吵了一架,唉……”

他自言自语般地絮叨着,我也不打断他,静静地听他说完,才无意地开口。

“如果苏姑娘事情太多,弄乱了你俩的时

间,也有可能吧。她许是最近太累了。”

“你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她最近是有些累。哎,不对……你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怪怪的。”方子蘅突然皱了皱眉,“茗伊怎会约我大哥?她分明不喜欢他……”

——这榆木脑袋,看来得多敲打敲打他。

我点到即止,给他留了一丝疑惑,让他自己晚些慢慢琢磨,又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别想了,两兄弟吵架,气消了就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去吃饭吧。”

方子蘅点点头,这才转过头来看向我。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露出了很是惊讶的神情,又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睛一转,笑道:“哟,换了身衣服,还挺人模狗样的嘛!”

“听说今天是宾府的三公子送你回来的?想不到啊,你竟然能跟宾府扯上关系。”

“怎么,这是人家送你的衣服不成?”

“我自己买的。”我推开那张嬉皮笑脸凑过来的脸,语气冷淡,“宾府怎么了?有何不妥?”

“你不知道?也是,你一个没见识的小丫头,自然没听说过。那我就让你长长见识吧。”他兴味盎然地说道。

“宾家,是代代辅佐朝政的簪缨世族,朝廷上最炙手可热的势力之一。”

“我朝人才辈出,可最杰出的,当属左右丞相。”

“左相为政,右相为军,一位在辅政上乃旷世奇才,一位对用兵的造诣登峰造极。世间素有‘得沈阑清者得天下,得影左相者镇山河’之称。”

“不过很可惜,你见到的那位宾家三公子……只是宾家济济良臣中,一个最平庸不过的花瓶罢了。”

方子蘅和我在游廊上缓步走着,有板有眼地向我细细道来。

我仔细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听到最后那句时顿了顿。无视方子蘅语带嘲讽的尖锐话语,敏感地问道:“沈阑清?‘影左相’?”

他无趣地耸了耸肩,像是觉得我的反应很乏味:“沈阑清是当朝右相,几年前随前皇帝征战北域,新皇上任后驻守北边。我没见过,只知道为人深谋远虑,用兵如神。”

“‘影左相’是代称,宾家这一代有四子,不知道是老大还是老二。好像说是为了保护左相的身份,除了皇帝以外没人知道到底是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

“那你为何要说三公子是花瓶?”我追问道。

方子蘅顿时来了劲儿,笑着说:“长得好却没什么本事啊。他生母以前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呢,可惜死得早。他是叫宾……宾以寒?人如其名,性子真是跟块冰似的,特别冷淡,明明资质平庸得很,还不爱跟人打交道,啧啧啧。”

“我以前碰到过一次,一句话都不说,看得人就来气。”

“亲王跟朝中重臣有交集并非好事。”他微微正色,“不过如果你要跟这位花瓶公子交个朋友,倒没什么太大问题,哈哈哈。反正他那两位兄长都住在京城,跟这儿隔得远,没什么联系,他嘛又是个被外遣的小臣,你随意吧。”

听着方子蘅的笑,我有些不太舒服,又有些心生疑虑。去宾府的那趟经历确实让我感受到,神仙哥哥在他们家的地位似乎并不高,也和家里甚是疏远。

但他真的是一个平庸的花瓶么?

其实我并不在意他是否是重臣,甚至还不希望是和什么朝廷帝王扯上关联的臣子。我想要和我喜欢的人,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不用被政事束缚,若是能浪迹江湖,那便是极好的了。

我只是觉得,他的气质,不是普通的庸人身上会有的。

我站到方子蘅正前方,打断了他的笑,直直地注视着他茫然

的双眼。

声音轻却不含糊,一字一句,眼神沉稳。

“既然如此,方子蘅,我要借你的探子一用。”

“请你,帮我查一个人。”

“劳烦阁主帮我查一个人。”

一袭白衣的清逸男子说完这句话时,下意识地微蹙眉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改口道:“不,此事还是往后搁置罢。劳烦御阁主先调查另一件事。”

窗外的瑶星湖水光粼粼,倒映着靛青的夜空,静谧无声。雅间内陈设简单,他坐在方桌前,面前摆着一杯轻烟袅娜的清茶,再远些,便是桌前一架素雅的屏风,洁白的冰丝纱面挡住了后方,只留得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静静地映在屏面上。

那人影静立在屏风后,并未出声,也并无一丝动作。

“此事关系重大,请阁主事必躬亲。事成后,除了先前作出的允诺,还会另有重赏。”宾以寒沉声道。

而神秘莫测的听音阁阁主只是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有清亮明澈的声音悠悠响起:“朝廷和江湖一向泾渭分明,御前也多得是神通广大的探子,为何如此大费周折,下这般重本,请我这种江湖闲人插手?”

那声音似乎很是年轻,不像是涉世多年的老江湖,甚至让人有些怀疑,传闻中独步天下的听音阁阁主,莫不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御阁主过谦了。中原高手如林,但要论收集情报和暗杀,听音阁天下第一实至名归。”

“更何况,阁主十五岁时便能接掌听音阁,十六岁血洗隐梦门(注1),一夜杀尽十二位核心长老,将听音阁推上了第一的位置,三年来,无人能动摇。”

“阁主武功深不可测,身法诡谲,若此事阁主做不到,世上便再无别人能做了。”

白衣公子微垂了一双墨黑的眸,面上无波无澜,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说完,端起来浅尝一口,又无声地放回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