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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春景好(1 / 2)

二月下旬的平江城,刚刚从冬眠中苏醒,便已处处飘溢着春日的气息。街上的百姓换下了厚重的冬服,随处可见轻衫的公子,薄裙的小姐。

就连透过窗帘穿进马车内的风也温暖了许多,扑面而来淡淡的杏花香,像是街头那些挂满洁白花苞的杏花树,已然不甘寂寞争先恐后地绽放了开来。

我和宾以寒坐着马车,来到了他一早吩咐车夫前去的布庄。那布庄略有些偏远,却规模极大,我下马车时,差点以为到了避暑山庄一类的地方。

原本想要步行的,这样能和他多相处些时间,只是他坚持要乘马车。我一开始不解,后来听到他表情不太自在地说了一句“走在街上总被扔鲜花手帕一类的物件”,顿时恍然大悟。

“昔有潘安掷果盈车的美谈,如今换到你身上,想来神仙一词迫真实至名归了。”我故意调侃他。

他只是摇头,一脸无奈的苦笑。

我们在布庄挑选布料时,老板娘热情得超乎寻常,就差把我们两个留下来招待酒席了。

“上次公子来我们布庄做衣服,都是半年前的事儿了呢,咱可惦记着您了。”她一边殷切地带我们看款式,一边笑容满面地对宾以寒说。

“今日以这位姑娘为主。”他神色淡漠,言简意赅道。

老板娘是个极有眼见力的人,听他此言,立马将注意转到了我身上,献宝似的为我细细讲解哪款布料最为轻薄,哪款布料用了昂贵的染色。

我看得眼花缭乱,索性直接从荷包里掏了块分量不小的金锭给她:“您就选些最好的红色料子,做成现下流行的裙子式样就好,适合我就行。”

又笑着补充道:“相信您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交给您来选肯定错不了。”

收了那么大块金锭,又听到我一番客套的恭维话,老板娘的眼睛都快眯得看不见了:“哎唷,小娘子长得甜,说话也跟抹了蜜似的。您放心,一定不让您失望!”

“对了,有没有合我和这位公子身型的成衣?有的话,各来一套。”我突然想到衣服不可能这么快做出来。虽然给足了钱,能多做几套新衣服,以后再来取,但现在我和宾以寒身上还沾着血迹,必须再买两套成衣立刻换上才行。

成衣自然是有的。先前说好赔宾以寒一件,所以他也没有跟我争着付钱,只安静地跟小厮换衣服去了。我随老板娘去了旁边的更衣室,换上件绛赤轻罗长裙,因为不太会穿这种繁琐的纱裙,还麻烦了她帮忙系带子。

“小娘子生得白,就是少了些血色,穿这赤红的裙子,是再衬肤色不过了。”老板娘替我系好腰带,叹了口气,“太瘦了,腰身细得咱都看得心疼。回头我让缝工给您做得再收窄些,不然穿着太大,空荡荡的。”

一番关切莫名让我想起了王妃。我心里有些暖,轻声和她道了谢。

全身这般焕然一新,我随她回到大堂,便看见宾以寒已经在那等着了。依旧是一袭雪白,衣袂翩翩,眉眼清冷,如墨画中的仙人一般。

“好看吗?”我见他望着我不言语,一时忐忑,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看。”他微微失神,随即面色如常,淡淡地点头。

老板娘还在那笑眯眯地说着:“公子可真是最适合穿白衣的了,仙气飘飘的。小娘子这身红色也是极好看的,若是不说话,还要以为是那红花楹化成的小妖精呐。”

我失笑,忙不迭摆摆手。只觉得老板娘奉承话说得太夸张了,夸神仙哥哥夸得得当,这般吹捧我就过头了。

宾以寒却停在那好几秒,似是陷入了沉思一般,随后走到一旁柜台边,指着柜子里一角,对柜台后的小厮道:“劳驾,可

否将这两件递我一下。”

我不明所以,看着他接过那物件,转身向我走来。

被放到我手心的,是两条同我裙子颜色一样绛红的发带,材质是暗纹绢丝的,轻薄柔软。

他见我仍有些怔怔地,便低声解释道:“方才无意看到的……或许适合你。”

旁边的老板娘反应极快,忙过来拿起那两条发带,替我拆开我发上那两束麻花,动作娴熟地将发带编了进去,重新编成原先上半麻花,下半披发的样子。

发带很长,即使编进头发里,还剩下飘逸的尾部,软软地落在我的发丝上。

“还是公子眼光最好!如同画龙点睛之笔。”老板娘对那发带的效果赞不绝口。我这才如梦初醒,瞅见宾以寒目光柔和地看着我,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

离开了布庄,我们又去了城里一家幽静的医馆。

年过半百的老大夫让我们进了中堂,仔细地检查了我的伤口,将麻药洒在边缘,等了一阵,便开始拈着银针替我缝合。

大夫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小姑娘别老想着喝什么睡圣散一觉睡醒就完事了,你要是喝了半天醒不来,还回不回家的啦?敷的麻药还是会有些痛,不过也是给你长个教训,以后啊,可当心点吧。”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亲眼看着那针穿过一片血肉模糊,时不时传来一阵刺痛,还是很可怕的。我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正坐着,肩头却有些发抖,直勾勾地盯着伤口,挪不开视线。

身边突然伸过来一只纤长的手,虚虚地挡在了我的眼前,刚好遮住视线,却没有碰到我的脸。

“别看。”清淡的声音落在我的耳畔,宾以寒站在我身边,轻声对我说道。

我愣了愣,迟疑着伸出左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袖角。

宾以寒目光微垂,视线落在那只小心地揪住自己袖角的手上,许久没有移开。

那只手被赤色的裙子衬得更白了,青绿的血管藏在惨白的肌肤下,泛着死气沉沉的病气。

很瘦,手腕的骨头突了出来,上面绑着条不新不旧的红绳,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

手心传来痒痒的触感,应该是她眨眼时,睫毛扫到的缘故。一下一下地,仿佛在他心里也这样抓挠着。

她明明其实很害怕,却不肯露出半点怯色,也没有向自己求助。若是寻常小姐,随便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就会哭得梨花带雨了,她却从来没抱怨过,把所有的痛,一股脑地,都吞进了肚子里。

那一瞬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紧紧抿住了唇。

伤口缝合得很快,也可能是和宾以寒待在一起,时间总是流逝得特别快,我只觉得没过多久,就被大夫送出了门。

我们上马车的时候,大夫站在医馆前的台阶上,像是没忍住,教训了宾以寒一番。

“这位公子啊,有时候别光顾着读书考功名,也要多留心你娘子的身子啊。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别光有一肚子墨水,其他的全都本末倒置了。”

说完甚至不给我们解释的机会,转身摇头叹气而去。

我目瞪口呆,半天才意识到,他是把我们当做了一对年轻夫妇。

心里臊得发慌,见来不及追上他解释,只得慌慌张张地钻进车厢,看都不敢看宾以寒一眼。

“既然事情已毕,便送你回家吧。”

宾以寒面色不变,仿佛不怎么在意大夫刚才的误会。

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又莫名有点失落。

“我身上还有些银两。今日这般麻烦你,不如我请你吃顿晚饭?”我斟酌着措词,问道。

他略有些迟疑:“可能不大方便,我今日有场宴要赴。”

“那你忙那你忙!我改日再请你。”我忙摆手,摆出一副很是理解的表情,然后侧身向车厢外的车夫吩咐道,“麻烦往端王府去,谢谢您。”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车轮的轱辘声均匀而规律,穿过窗帘,在寂静的车厢内回荡。

宾以寒端坐在我对面,声线清冷:“原来陌儿是端王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