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桐,年关将近,想家否?”
“想。”
“那我允你回家三日,可好?”
巫寻桐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望向师父,道:“不学成我不回家,师父,你再等等,这鱼马上上烤架。”
他用襻膊束着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刚刚从水里捉了一条大鲤鱼,天气又冷,骨节分明的手被冻得红彤彤的。
他将鱼头狠狠砸在石头上,待那鱼不再跳动,便用匕首把鱼鳞刮下,之后剖开鱼肚子,把内脏通通取出,再清洗干净,插上树枝,放在火堆之上。
做完这些,他坐在火堆旁,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冷风吹拂,满天繁星。
上山已经满一年了,他的身体在成长,武功在提高,就连烤鱼的技术也大有长进。
一年前他还是个矮小的男孩子,如今他已经拔高,随身携带的衣物早已穿不得,只能穿穿祁净的旧衣服。
曾经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穿人家的旧衣服,巫寻桐一开始根本不能接受,但是随着自己对武学的深入,就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当真不回?”祁净又问。
“师父莫要再试探我,当初说了三年便是三年,还是快些凑过来吃鱼罢。”巫寻桐转了转烤鱼。
祁净默默看着巫寻桐,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他对自己这个徒弟甚是满意,他甚至能想象几年后巫寻桐杀死祁禾子夺取王位的画面。
现在,他只要看着巫寻桐,就能感觉到无上的荣耀。
两个月前巫寻桉让阿羽来送信,说天祺救下个宫里的小厮,叫雪松,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永熙宫的小道士还来闹事,后来天祺却莫名其妙地和那道士成了朋友,小道士经常来核舟找天祺,巫寻桉甚是担心。
巫寻桐知道自家妹妹的心思,知道她对天祺有好感,道士频繁接触天祺,巫寻桐也担心天祺的安危,想到这里,他掏出笔墨,在明亮的火光下,开始给妹妹写信。
过完十五岁生辰这天,天祺提前回屋休息,见窗外飘雪,年关将至,道法试的脚步越来越近,究竟能不能一举中榜,成为自得人,追查阿爹的下落,还不能确定。
他不由得心中思绪万千,立在窗前背着手良久,忽觉得胸中苦闷,心头燥热,有一股不安的力量正在体内蠢蠢欲动。
他一阵心悸,连忙捂住胸口,心想,钱泓一的封印能够维持五年,这才刚过了一年,为何自己的力量竟开始脱离控制?
天祺不知道,来到核舟的一整年时间,自己笔耕不辍,昼夜勤读,竟然窥视到了天机,引得体内妖力的躁动。
本是妖身,却想要修正道,得正果,自古以来闻所未闻,天道也不会允许。
他有些痛苦地坐到床上,调整了呼吸,烦躁感减缓了不少,他喘着气,从袖口掏出那个玳瑁针盒来把玩,手指触碰到凉凉的针盒,他更加心安了。
阿娘的这件遗物,两年来他一直带在身边。
忽然他灵光一闪,心道自己为何不能突破钱泓一的封印,驯服体内妖力?
这想法一出现,便在他的脑海中回荡,挠得他心头痒痒的。
他有些紧张地调整呼吸,试图不再阻拦那股力量,任由它挣扎,燥热感又涌入他的心头,紧接着他感觉鼻子里一股热流,用手一抹,一片鲜红。
他闭上眼,眼前一片漆黑,他闭着眼在脑海中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竟然渐渐看见面前绽放着一朵红莲花,遗世独立,亭亭径直。
他刚触碰到莲花花瓣,顿时就狂风四起,吹散了他的发髻,迷了他的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莲花不见了,四周依旧一片漆黑。
天祺紧闭双眼,狠狠地咳出了一口黑血,染了他的白袍。
他高估了自己目前的力量,他知道自己远不能驯服妖力,可是已经收不住了,他只能任凭那股野性的力量在体内冲撞,撞的自己一口又一口的吐血,甚至喘不上气来。
他痛苦地翻滚在地上,撞倒了瓷器,推翻了书简,他茫然地张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四肢冰凉,胸口却像火焰一般燃烧着。
他暗道不好,这道坎自己是过不去了。
想想自己短暂的一生,他鼻头一酸,眼眶一红,倒在地上捂住脸轻声呜咽起来。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很努力,但是还是没能逃得过自己的命运,他妄想着能够改写自己的人生,眼下里却要在生辰之日死在自己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