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车停在干一锅门前的雨篷下,撑起两把伞走了进去。
点菜时,周渚清不经意间说了一句:“宽粉好吃。”
于是,余谨趁她不注意时又多点了一份。
两份宽粉端上来,看见她欣喜地亮起眼眸:“你也吃喜欢宽粉啊?”
他点了点头。
“江期予那个呆瓜也喜欢吃。”她紧跟着说。
余谨的笑容僵在唇边。
他感到一丝寡淡的索然无味,像口香糖嚼久了之后,味如嚼蜡一般。
周渚清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来回移动桌面上拥挤的碟子,忽的一拍掌,双手合十:“宽敞多了。”
余谨若无其事地挑了下眉,拿起饭碗准备去盛饭。
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安静到让人如坐针毡。
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认识一个多月来,唯一一天他们这么频繁地单独吃饭。
若想吃饭不无聊,要么拥有其他的消遣——手机、报刊、影视剧,要么拥有一系列有趣的话题。
然而,为了一顿饭的自我娱乐,牺牲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显然不能成为余谨的首要选择,而他又想不出什么有趣的话题。
自从她提到江期予喜欢吃宽粉之后,他的心情就变得很惆怅。
明明是两个人的饭局,偏偏总有个第三者阴魂不散。
这种感觉真是不要太爽。
周渚清则后知后觉地察出几分钟前本该发现的不对劲。
可是为时已晚,她不懂得怎么打破僵局,只能努力地往嘴巴里塞东西,因为嘴巴一忙便可以顺理成章地不说话了。
并且,她真心实意地表现出渴望填饱肚子的强烈欲望,余谨便也不再怀疑她只是为了掩饰沉默的尴尬而扮演吃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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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后,秋澄光立马扑上前来,像只突袭的小白兔,把周渚清吓得不轻。
“你干嘛啊?!”
“你去哪儿了啊,这么大的雨……”
“淋透了。”她抬起腿来,脚踝一直到膝盖处,浅蓝的牛仔裤变成了深颜色。
秋澄光急忙给她倒了一杯水,毕恭毕敬地递上去。
周渚清狐疑地看了看她又看看水杯,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因为好像很久没见你了,我想你。”
“明明才半天——水里没下毒吧?”
“没有!”
“杯口呢?”
“也没有……!”
秋澄光的眉心刚一蹙下,一旁的原锦抒笑起来:“周渚清你有被害妄想症是不是?”
“我看她今天很反常,心里毛毛的。”周渚清说罢,接过那杯水,一仰脖喝下了,“算了,死在光光手里我也甘心。”
秋澄光立马收起委屈的神情,乐颠颠地踮起脚尖要抱她。
周渚清嫌弃地推开她:“去去去,小矮子,别碰我。”
“靠!”
洗完澡后,周渚清给爸爸打了个视频电话,没接。
这一天被拒绝的次数已经使她刀枪不入,这会儿再被老爹拒绝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丢下手机,屁颠屁颠地去洗衣服了。
洗完衣服后,她又打了一通,还是没接。
打妈妈的电话,也没接。
周渚清的心开始忐忑。
隔了十分钟,她第四次拨打电话。
这一回,爸爸很快地接了起来。
她如释重负地“喂”了一声,却猝然听见妈妈一声情不得已的抽泣声。
周渚清愣住了。
“怎、怎么了,妈妈?”
“阿清,你开个视频吧。”
“啊?”
徐星栀早已泣不成声,电话交到周树明手中,周渚清害怕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爸爸?”
“爷爷要去世了,再看你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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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人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是否妥当,会不会太残忍——让孙女隔着屏幕和爷爷告别。
可他们知道,如果此时此刻不告诉周渚清,日后必然受她责怪。
爷爷——爱她宝贝她,把最爱的诗词放进她的姓名当中,喜欢让她骑在脖子上,总是偷偷违背儿媳妇的条例偷偷给她买最好的零食……的爷爷。
爷爷突然地病了,自从奶奶去世之后每况日下的身体突然一下子垮了。
傍晚时分,他睁开一次眼睛,环顾四周一圈后,干瘪的双唇颤抖地动了动。
周树明贴近老父亲的唇边,却只听到两个字:“孙女。”
徐星栀的眼泪蓦地滚落下来,急忙跑到走廊外面。
周树明握住父亲的手,平静地说道:“清清在读书呢爸,你不是最希望你的孙女一生平安,努力勤奋吗?她正在听你的话呐。孙女乖,你不要担心。”
老爷子虚弱地呼吸着,骨瘦如柴的胸膛一起一伏,眼睛无神地望向天花板,尔后慢慢悠悠地阖上了。
他的生命烛光正在摇曳,岌岌可危;他的气息在一点一点地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所爱的人,去往另一个地方。
可是,当视频接通之后,孙女的呼唤声从这台陌生的现代设备中传出来时,爷爷的脉搏蓦地跳动一瞬。
他挣扎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子转动着,视线在手机屏幕上久久凝望。
周树明说道:“爸,这是阿清,在寝室呢。”
爷爷笑了,手机那端,周渚清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