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半天,又在江期予的开导下,冷字函才隐隐反应过来,拿着情书到人家班级门口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你写的”,确实有点不太好。
不,是很不好。
可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没有考虑周全。而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补救?如何让蔺北晴不生气?
——她应该不生气了吧?
他想当然。
可事实是,好几日没有看见她,他也不知道她的气到底消没消。
这天中午,他特意跟江期予站在五班教室门口,假意聊天,实则等着蔺北晴从食堂回来。
女孩子吃饭可真慢,冷字函等得好急,十分钟内看了不下八次表,江期予无语:“你表镶金的啊?整天看看看!”
“怎么还不回来?”
“想道歉还不有点耐心,活该你单身。”
“你不也是?”
江期予一下子噎住。抚着栏杆转过身,望着教室里的周渚清,脸颊被阳光晒得通红。
蔺北晴回来后,江期予回到教室,给冷字函留出自由发挥的空间,虽然六成的概率会被他搞砸。
他坐到周渚清的面前,只见她下巴杵在拳窝上,眼睫低垂,脑袋一晃一晃,半睡半醒。江期予打了个响指,周渚清醒了。醒来后,先揍为敬。
“疼——”又是拖长的尾音。
“别骚里骚气的!”
“你困啊?”他俯下背,双手抱在腰间,以仰望的姿势观察她。
周渚清不回答,重新伏到桌子上,眼皮又半睁半闭地耷拉着。
见状,江期予想逗逗她,手指在眼角搓了一圈,他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小猪,你有眼屎。”
周渚清立马捂住眼睛,把他的脑袋从桌前推开,好气又好笑:“去你的江土鳖!”
“我不去。”
“我要睡觉了。”
“那好吧,那我去——喂周小清,你想不想吃烤肠?我去买。大冬天的,吃根烤肠多暖和。”
“不吃,长痘痘。”
“对嘛,不吃就会长痘痘!我们去吃吧!”
周渚清无语,望了眼窗外的阳光,于是起身:“那走吧,不过我不吃烤肠。”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想吃糯米糍。”
“那不行,”江期予收住脚步,右手攀住门框,挡住她的道,“那是夏天吃的,而且你不是那什么……”
“那什么?”
“就那什么。”江期予挠挠脸颊,害羞地嘟哝,“你别让我明说行不行?就生……”
“江小鳖!”
“生理期。”看到她着急,他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
周渚清恼羞成怒,原地踢弹两下腿,把他揪到走廊上:“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这不是有周期吗?”
“无聊死了。”
“不无聊。”
“你以为这是你能算得清楚的吗?”
“不是吗?”江期予天真地以为,生理期永远准时。
周渚清被他气笑,纠结着该叫他“傻子”还是叫他“笨蛋”,最终脱口而出:“蠢鳖!”
“烤乳猪!”江期予气急败坏。周渚清踩着欢快的步子,扶着楼梯光滑的扶手飞跑下去,他却恼恼地笑着,闲得自在地迈着步。
几步跳下阶梯,看见阳光照耀下的操场温暖明媚,她站在草坪中央笑得猖狂得意,江期予扯开步子追上去,没两步就把她抓在怀中,耳廓却蓦然一热,又畏手畏脚地又放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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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9月,初中三年级。
窗外夏蝉鸣叫,炙热的阳光徘徊于窗台上,不锈钢防盗网被烤得发烫,几滴水撒上去,两秒钟内干涸,并且留下一道歪曲的水渍。
每天下午的第一节课,周渚清都困得不能自已,倚着墙壁昏昏欲睡,在清醒与休憩的边缘挣扎得醉生梦死。
江期予坐在她的后座,每当她东摇西晃,有一下没一下地撞着任辛辛的胳膊时,他都知道她又要困死了。
他很想吓她一跳,因为亲身试验,只要把她吓破胆,接下来这一节课她就再也不会困了,而且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百倍。
可为了不遭受事后的皮肉之苦,江期予除了认真听课,把重要的数理化知识点记录下来课后再教给她之外,别无办法。
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随时随地的“家教”,周渚清才能有恃无恐地在课堂上打瞌睡,任辛辛羡慕得要死,周渚清则指了指后桌,慷慨大方:“借你。”
江期予熟稔地取下她的发绳,浓黑的长发在脑后披散下来,周渚清热得很,迅猛地转过身想揍他一拳,不想却听见相机一声“咔嚓”的快门声。
“江小鳖!”她立马捂住脸颊,左右手食指和中指分开,露出两只警惕的眼睛,“不许拍我!”
“不拍不拍。”江期予装模作样地把手机收进抽屉,遗憾地咂咂嘴,“什么都没拍到。”
周渚清不信:“你给我看看,你拍了什么。”
“我没拍什么啊,”手机在手中转了两圈,他哪有胆量拿出来呢。
任辛辛在一旁添油加醋:“他经常偷拍你。”
“喂周小猪,你别她胡说!”
“我看一看嘛!”
“你别啊!”江期予好无助,颓唐地缩在墙角像颗没人爱的小白菜。可是下一秒,他又灵机一动,“对啦周小猪,你笔记抄完没啊?快点抄,我要做作业了。”
“你急什么?”周渚清也是灵光一现,抓起作业正准备威胁,结果赶巧的上课铃声和物理老师救了江期予和他的作业一命。
周渚清愤愤地撂下笔记本,抓起笔在他的手臂上画下一只小乌龟,转过身继续抄笔记:“不跟你说话了,浪费时间!”
江期予伏在桌上,笑眯眯地看了同桌一眼,故意压低声音,浮夸地喊道:“快啊周小清,加油啊,老师又要讲课啦!”
兰周和任辛辛无语地看着他,不约而同地骂了一句:“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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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第一个学期,江期予确实拍了不少照片。这些照片都放在QQ空间一个上锁的相册里,相册名称写着“2012”,问题是“你是猪吗”,答案是“池塘边的小广场”。
谁都猜不到这个答案,他自信地想。
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喜欢带着周渚清到池塘边的小广场玩耍。周奶奶去世那天,他也是在这里找到独自哭泣的她。
如果相册的问题是“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周渚清或许还能答对,但问题是“你是猪吗”,按照周小猪这思路,答案要么“YES”要么“NO”。
周小清笨笨的,想到这儿,江期予笑了,心底软绵绵的。
周日的下午,晴空万里,温度很高。做完周末的作业,趁着还未去学校上晚自习,江期予打开这个相册,准备整理一下。
里面有很多跟兰周他们出去玩耍时拍下的照片,他打算另放一个相册,而这个“2012”的相册则单单留出来放周渚清的照片。
整理到一半,宋敏卿喊他出去买酱油。江期予望了眼外面的日头,像哈巴狗一样吐了吐舌头,拖着懒散的步伐走下楼,问道:“我能不能再买根冰棍?”
“买两根,”宋敏卿拿钱给他,捏捏儿子的脸蛋,笑眯眯地,“你一根我一根。”
江期予扮了个鬼脸。
天气真的好热,分明已经金秋佳节了,怎么还跟八月份一样?江期予走出院子两步后又滑稽地退回来,思忖着要不要打个伞挡一下太阳。
可就在这时候,邻居家八岁的小男孩赤着胳膊从太阳下飞奔而过,满头大汗,皮肤黝黑,江期予对自己说:“再不撑伞你就跟阿杰一样黑。”
然而,转眼照照门上的镜子,他无语:“我靠,你已经比他黑了。”
宋敏卿听见他在门口自言自语,奇怪地问道:“你瞎念叨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