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寻舒不问他是从哪儿看来的,夏行谦也绝口不提。他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好”,客机正起飞了。
机舱里暗淡无光,在这密闭空间,人宛如被巨鸟吞进腹中,自此与世隔绝。
夏行谦准备听从小姑娘指挥,好好睡上一觉。
解开扣子之前,他动作微微停顿,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纽扣光滑的表面。
隐约想起值机时无意中撞见的,年轻女孩清丽但极其冷淡的侧脸。
小姑娘啊。他心中暗叹。
小姑娘还有两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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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延嘉想来台省很久了。
她人生格言里头有一句,叫“少壮不努力,一生在内地”,出处不晓得是哪一个港台明星的饭圈。
别看她面对叶寻舒时情绪基本稳定,要是把叶寻舒换成台省知名乐队月份团——中的任何一位成员,她估计都得现场表演女粉行为……
那哪能呢,机场不是法外之地!
不是不追星,不追叶哥哥罢了,她对叶寻舒只是了解和欣赏,不太真情实感。
月份团她追了五年了,都当着亲妈的面喊过乐队年过四十的单身主唱“男朋友”了,四舍五入就是见过家长了。
但是不巧,这一阵月份团正在巡演,而暑期实践的时间也是早早定好的。宋延嘉对于偶遇的奢望落空,悲从中来,简直想登台扮作望夫石,深情朗诵“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更惨的是,她这回台省走一遭,不止和月份团擦身而过,还错过了她家恩师。
她大学生涯一共参加了两个社团,一个青年交流协会,一个诗社。六月份她正式撂了青协的挑子,只在走前黑幕了实践名额。
然后在诗社留任,进了社长团。
她这位恩师,就是诗社的指导老师。在台省知名私立大学任教的同时,他足迹遍及全国各地,创办了十余个诗社。
其实在诗社的前两年,她都宛如幽灵社员。从边缘一步迈到中心,这动作惊险堪比劈叉。
耍这么个杂技,归根结底是为爱发电。每每见到那位老师,她都有种想要多为诗社做些什么的冲动。
那感觉,说来有点似曾相识。
像是当年她坐在夏行谦的汽车后座上,听夏行谦给她和夏陟纠正英语发音的时候,油然而生的、想要考出英语年段第一的冲动。
她后来确实考到了年段第一,和坐在身边的好朋友并列,但那时候夏行谦已经去了陌生的城市,无论三餐泡面还是风生水起,都和她没有多大关系。
她学习英语的动力也早就变了,变成了班上那位一口标准英音的温柔可靠英语老师。
宋延嘉仔细想想,自己好像还真挺花心的。
她在台省这一星期,恩师恰好出国了。
夏行谦在这时候忽然出现,她虽然总有种君恩难承无福消受的惶恐,但心里还是高兴的。
抵达旅社之后,她自觉把定位发给了对方,青旅所在的街区在城区中部,交通便利,但商业气息不浓,周围都是居民区。
一出门就能看见生活。
询问过带队的学姐,宋延嘉再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追星打卡计划,然后给夏行谦补发了一条消息。
也没提别的,只说自己每天下午四点以后都有空闲。
哪有她给夏行谦安排的份呀,总归她自己的时间可以随意调整。发完消息宋延嘉在上铺瘫了一会儿,给快要下班的亲妈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
母上大人是知道夏行谦的,听说现在他人也在台北,笑呵呵地说那你可是有靠山了。
宋延嘉欲言又止,心里寻思着我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满地飘0无1无靠的。
她娘又开始了,感慨道和夏行谦一比夏陟这小子真是靠不住——
先前宋延嘉煲电话粥的时候抱怨过,说夏陟看了她票圈跑去关心她,废话了一刻钟,最后劝她多喝热水,还要她记得泡枸杞。
她母上听完,在电话那头笑得花枝乱颤,说这小子八成是缺心眼,但人家一片好心,你也别凶他。
宋延嘉下意识就想说,亲娘诶你当我是什么人,才说到“你”字,后半句愣是给咽了回去,给改成了“亲娘诶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呢”。
“我不但凶他了,他还给我嘤嘤嘤,好一个猛男落泪啊,我都想送他出道。”
她这一走神,再回神,发现话题已经如同脱缰野马一去不回、自由奔驰在青青草原了。
她亲爱的母上大人这会儿,抓着这个叔侄话题,开始巧妙转进了。
“也不知道就夏陟现在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女朋友。”
宋延嘉莫名其妙,无知无觉地咬住了直钩:“你怎么还关心上这个了?自家儿子你怎么不关心一下啊?”
宋延嘉有个亲弟弟,眼下要高三了。
母上大人幽幽叹了一声。
宋延嘉忽然觉得自己脊背升起一股寒气。她茫然地抬头,看了看空调出风口。
《名侦探柯南》的经典音效响起,她身后仿佛闪过一道灵性的白光。
糟糕,自己好像被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