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半夜,楼弋是腿疼的直接醒过来。睡不着,腿抽筋,吃力的从床上爬坐起来。
屋里,满是黑。
真的没有一点点可看见的光线。
灯的开关装在床头,楼弋从小不喜欢睡靠窗边的位置,这是小时候偷看鬼片吓出来的阴影。她睡在床尾。
所以,是开不了灯。
后来摸到枕边的手机,楼弋按亮屏幕,点开手机电筒。黑暗才算赶走了些。
村公所后面是一大片松树林和杉树林。
丰吉村的林树组地处偏高,加上现在入了冬,晚上风大。
一扫一荡,一去一回,外边林子中,一串沙沙沙,又一串呼呼呼,时不时还有一些鸟禽和野猫嘶嚎的声响,各种声音交杂,不得间断。
隔着关实的窗户,厚厚的钢化玻璃,隔着一层棉布窗帘,也是听得见。
听得清晰。
楼弋在床上坐着…听着……手机屏幕上,时间一分一秒跳过去,身体、心里快抗不住了——她好想哭。
发泄也好,,痛哭的也好,只想哭。
眼睛酸涩,很痛很痛。
凌晨快三点的深夜里,什么都清晰无比。太阳穴,鼓鼓胀胀,一下一下跳的急促。
也是痛
大半夜里哭,比白天哭,更难受。
眼泪接连是一颗、两颗、三四颗……跟倒珠子似的,砸落在被褥上。
楼弋一边哭,一边是听见“咚咚”地敲撞不停。
这是自己眼泪的声音。
……
那晚,楼弋不知道自己后来是如何在疼痛中睡过去的。
第二天,醒过来,全身肌肉哪哪酸痛。
楼弋动了动,痛的咬牙,好在腿是不抽筋能下地了。在床上多躺了会儿,才从床上撑起来,就听见楼下张从军喊:“小楼,下来吃早餐了。”
“哎,好的,军哥你们先吃,我马上下来。”楼弋用两手肘向后支撑着颤颤巍巍的上半身,起来的动作僵住一瞬,费力的是先应楼下一声。
再痛楼弋也得赶紧下床。
下了床。
拉开窗帘,外面的世界水雾茫茫,视线看不出去,如灰色的纱,蒙了一层。楼弋掰开插销,将窗户拉开一点,冷风立即是从缝隙里挤进来。
天冷,楼弋从行李箱里拿衣服比昨天多穿一件,收拾好后,端上洗脸盆拿上牙膏牙刷跟洗脸毛巾去楼下厕所间洗漱。
洗漱完上楼放好东西,下楼去厨房。
这时候正对厨房门,坐在白色餐桌那头的赵乾,挑起一筷面条正吃嘴里,见楼弋进来,满嘴口齿不清问:“小楼,怎么样去一趟岩峰组回来?”当然,他们都去过那下边。
头一次去,他赵乾一个大男人去了回来,不怕人说怂,两条腿是整整痛上几天。那几天里,上厕所、爬楼梯哪哪都困难。更何况还是楼弋一个小姑娘家家的?
“小楼,你没事吧?”电磁炉旁边,张长军端着大碗正在锅前夹面条。夹了一筷子,间隙里,偏过头是带关心的问楼弋。
“确实不好受。”楼弋不好意思笑笑。
她今天晚起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张长军跟赵乾也早猜到。
从消毒柜里拿了大碗跟筷子,夹了锅里最后一个荷包蛋,将菜板上切好的葱姜蒜丢进碗里,放一小点干胡辣椒面,然后酱油、醋、食盐全放一点到碗里,撒上小点花椒粉,楼弋不吃味精、鸡精这些,手直接略过。
张长军夹完面条后,帮楼弋把煮面条的锅换成铁锅放在电磁炉上,楼弋从一旁的搪瓷缸中舀一勺凝固成奶白的猪油放铁锅里,猪油一开倒进碗里,这就是吃面条的辣子了。
吃完早餐。
楼弋今天是蔫巴了,没嚷嚷着跟去下队。她乖乖留在村公所值班。
梁从山安排她核对村里贫困户子女上一学年的教育资助信息。如有贫困户学生漏教育资助的,要及时反应给政府扶贫办,由他们上报给区里教育局补漏。
早上,镇上的邮政来人,是邮递员。给村公所送报纸的,每个星期都送,一般是在星期一。
这个周晚了两天,星期三才送来。
邮递员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姓李。别在工作服上的胸牌上有他的名字——李喜。
人一进来,三两下扯了雨衣和头盔堆门口,见楼弋,闲话不多说,先急忙给楼弋解释这周报纸送晚了的原因。
“这个不好意思哈,前几天家里的爷爷去院子里上厕所,老人不小心踩了水泥地上的青苔摔了一跤,我父母都在外打工,当晚我是连夜把我爷爷送进城里的大医院里去做检查,昨天晚上才回来。这份差目前是只有我一人单干,由于我的过失,确确实实是误了给你们送报纸了,还望你们村宽容下哈。”
这番解释十分有心诚恳,邮递员小伙的样子也是生怕被人责怪。
楼弋听了,忙向人摆手说没事的没事的。来不及泡茶,她先赶紧在饮水机上接了杯白开水递给人暖暖手。
外面天冷风吹,冻雨又淋。人又是骑摩托车来的,工作不容易。
同前几次收报纸一样,楼弋收下报纸,又给在递过来的那张已经盖了四个其他村公章的表上,盖上一个丰吉村的公章。
盖公章,是为证明邮递员每个星期都确实来村里送报纸的。是个有力的证明。
绝然不能缺失。
邮递员小伙的年纪估计和楼弋一般大,大不了多少,也小不了多少。几口把杯子中的热水喝下肚,不好意思的再要了一杯。第二杯喝完,楼弋问还要么,小伙的头立马摇的是跟拨浪鼓一样,连给楼弋道了好多声谢谢,走时随手是把自己用过的一次性杯子丢到垃圾桶内,之后套上雨衣和头盔,又急急赶往下一个村送报纸。
楼弋把门口报纸架上的上个星期的报纸换成刚送来的——两份人民日报,两份贵州日报和三份濛川日报。
刚才,她大致都看了下,份份报纸上的内容一概都是关于脱贫攻坚的报道。
……
中午快十一点钟。
见时间不早了,楼弋钻进厨房淘米煮饭。米淘好还没放进电饭锅里,是听见厨房外的办事大厅里有声音。楼弋放下锅,赶紧出去看。怕是村民来办事。
村公所的门口,有一女孩,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模样。女孩头发乱糟糟,脚光着没穿鞋,身上脏乱不堪,大冬天里,周身上下只着一件单薄的夏天长袖衬衣跟像是打底裤之类的,不太看的出,因为衬衣跟裤子上全沾了泥黄色污泥。应该在路上摔了好多次。
女孩偏头见到楼弋,一双空洞洞的眼睛里,黑而黑,像在努力判别什么,女孩面上抽搐了下,之后,下一秒是突然冲过来抓住楼弋的衣服死死不放,嘴里不停叫着,“姐姐救救我,姐姐救救我……”
女孩眼神涣散,似乎……已经有一些神志不清。
楼弋不知道女孩发生了什么,见女孩这副惨样,也心慌,只得赶紧是问:“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你发生什么事了?”
“救救我,救救我……”女孩哭着喊着,满口只有“救救我”三个字,别无其他。
女孩脸上有多处伤,像被硬物撞击的,红肿在流血,还有好几个巴掌印……楼弋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就是女孩被虐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