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公所。
晚上吃饭的时候,楼弋见到了村支书胡元东。是个很年轻,很有干劲的魁梧男人。
胡元东不住在村公所,他是住政府宿舍,每天下班后都要开车回去打卡,第二天打完卡又再赶来村公所上班。
今晚胡元东是专门下来为楼弋接风洗尘的。
“首先,热烈欢迎小楼来我们丰吉村!”胡元东身材魁梧粗壮,满脸的笑,嗓门是又大又亮。
这声欢迎,震得楼弋整个人是特不好意思看他。她今天脸红的次数快数不清了。这会儿肯定又红了,脸烫烫的。
工作上,早下文件明文规定了,工作日工作人员一律不能饮酒。下班之后,也一滴是不得沾。
不能饮酒,全以茶代酒。
这会儿,大伙儿面前是都摆了一杯茶,还是用一次性塑料杯装的。胡元东起身端起倒了半杯茶的塑料杯子,楼弋也赶紧起身端起自己面前同样倒了半杯茶的塑料杯子,她用双手端着,完全学着人,看人做什么自己跟着做什么。
人把那杯茶喝完,她也喝完。
“脱贫工作是个不容易的活,”胡元东为自己倒上第二杯茶,端起来继续说:“我还是那套话,以后我们大家一起要齐心协力、奋进前行,一定要赶在2020年之前让我们丰吉村顺利脱贫。”
饭桌上,大伙儿又将第二杯茶一口豪爽饮尽。接着是第三杯茶、第四杯茶,第五杯茶……最后一杯茶,全数当酒饮尽。
这晚,楼弋是一次性喝完了自己平常一年才喝的茶。
比起茶,其实楼弋更喜欢喝的是白开水。
没有酒,一顿晚饭倒没吃多长时间。吃完饭,楼弋是主动把碗洗了。
先前,秦兰还跟她一直抢。说她刚来,第一天就让她洗碗不合适,怕累跑她。楼弋知道秦兰是逗趣她,可她也不让,说让秦兰姐你又做饭又洗碗才不合适。
秦兰笑笑说:“说来你也不相信,真不是我做的饭,是咱们第一书记军哥亲手做的。”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楼弋是惊讶了。全村公所女同志不多,她一直以为饭是秦兰做的,想过后一定要讨学她凉拌猪心的手艺。真是太好吃了。
满桌的空盘子,算是厨艺最好的证明。楼弋打从七岁多快八岁跟妈妈学会做饭的,已经十几年。自己评价不了自己做饭好不好吃,倒是至今吃过她做的饭的人,家人亲戚、朋友同学都夸她做饭好吃。也不晓得他们是不是“吃人手短”,故意不打击。
平时在家,轮流做饭的也只是她和妈妈,哥哥楼戈偶尔会做,但做的不够好,爸爸完全不会做。常年在外忙活的一家之主,平日可不管这些。
所以,因着身边来,楼弋对男性会做饭、做饭好吃是从不抱任何希望的。
可今天,终于见着了。
洗了碗。是八点还不到。
折腾了一天,楼弋已经很累了。
晚上,村公所里只住三个人——她,驻村第一书记张长军跟驻村干部赵乾。
秦兰、梁从山都是本村人,住自己家里。包村干部于德友家是在镇上,他和胡元东一样每天都需要回政府打卡,第二天再来村公所。
楼弋自小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晓得农村的厨房向来都是爱“招客”的地方——白天野猫多,夜里老鼠多。
洗了碗,是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厨房后门、以及两扇窗是否关紧,各类不使用的电器的插座有没有拔下,全检查完毕才带上关紧厨房门,然后上楼去拿洗漱用品去楼下厕所间洗漱。洗漱完,专门路过第一楼办事大厅,见在电脑前一起追电视剧的张长军跟赵乾,楼弋给两人打了招呼,才上楼睡觉。
躺在床上,楼弋才想起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接话接通,那边是妈妈刘小芬。
妈妈先问楼弋,“夭夭,到那边还习不习惯啊?”
“妈,还好。”这是真话,这里的一切都比没来之前的想象中好百倍。
“那就好。”电话里,听楼弋很适应新的环境,妈妈刘小芬是放心多了,是笑说:“你爸啊还一直担心你吃不了苦呢,吃晚饭的时候总一直念叨我和你哥,怪我们答应你去了。”
“妈,我这工作很轻松的。”比起爸妈常年在山里养蜂的种种艰辛,以后自己在工作上真遇到像灾难的苦头,那也是毛毛雨。
楼弋翻个身,今天好累,手软抬不起,将电话换到另一只耳朵下轻轻压着,是同电话那端的妈妈讲,“妈,这下我也是领工资吃饭的人了。”楼弋说得是掩不住心里的兴奋。
“是呀,一晃你哥和你都长大了。有工作……”下一步该要各自成家了。
刘小芬的话稍停住,最后是把这后半句话重新吞回肚里,舍不得说,换了句叮嘱,“夭夭啊,有工作了,不管什么工作都要认真好好对待,不要嫌这嫌那的,你要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工作听到没?”
“嗯。听妈的话。”
……
和妈妈刘小芬聊了一会儿家常,挂了电话,楼弋没精力再去想其他。
今晚。
在陌生的地方。
在陌生的房间。
在陌生的床上。
全是陌生的……
楼弋真是累得不行了,没一会儿,是很快入睡过去。
那晚,楼弋不知道的是,电话那边和她通话结束后,妈妈刘小芬是握着电话迟迟不肯放下,心里一想事,眼泪啊是止不住跟着流出来。
时间啊,真是溜得太快了。人想抓一把,怎么都抓不到。
一双儿女已经长大成人了,做父母的哪个愿意,眼睁睁看他们离开自己身边去寻自己的天空?好像就在昨天,刘小芬恍惚,两兄妹还在她耳边吵吵闹闹的,还缠着她要去买雪糕吃买饼干吃,可一转眼的功夫,这什么都没有了。
真是应了那句话:孩子大了,有翅膀总要飞翔。
留不住了。
留不住的……
******
九月,天气还是燥热的时候。
中午十二点,海街中学准时下课。
早上加上早读一共五节课。
这是最后一节。
下课铃声一打响,全校学生兴奋的仿佛将要飞上蓝天的鸟儿,晴空万里下,又如江海潮涨时的浪潮一般,队伍朝气蓬勃,声势浩荡,一长串急涌出海中那道早是锈迹斑斑的大红铁门。
楼弋和死党顾敏敏也在这场“大浪潮”中。
“唉,这种天气真不想只呆在教室上课啊啊啊……”身边人声嘈杂中,死党是抱怨的哇哇大叫起。
十三、四岁的女孩还不知道什么是形象。
抱怨里有气无力,懒散散的因子肆意搅动。
楼弋知道,这大多都是假期综合征的表现。
正午,阳光明媚的刺眼睛。
顾敏敏很快抬了一只手挡在自己眼前。白色人潮中,出教室门到现在,另一只手是紧紧挽住身边楼弋的胳膊不放。
楼弋有时觉得吧,死党顾敏敏太像一棵树。但她整个人是很矛盾的。
那种一破芽撑开泥土,自小是生长在茂密树林中的一棵树,一方面缺乏安全感,另一方面又因为生长在树林中,想拨开父母粗壮的枝桠,极力舒展仰起自己幼软的嫩条,就为热爱头顶这片自由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