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鸡报晓,秋阳杲杲,阳光透过层层白雾,洒落在绝峰山坳间。
千扇匍匐在桌前,一夜未眠。
昨夜司徒怒气腾腾摔门而去,让千扇心里生出几分惶恐不安,连瞌睡也被吓得无影无踪。再也不敢怠慢,从床上爬下来,抱着书卷趴到桌前,连夜背诗学及修改小笺。
早膳时,千扇拄着拐杖去了外堂,柳大夫刚刚采药回来,见到千扇,随口道:“醒了?早膳在隔壁桌上。”
千扇点了点头,表示懂了,又拄着拐杖往隔壁走。
“对了,你同窗今早离开时,给你留了点东西。”柳大夫说着,走到门口小柜旁,从中翻出一个小包,递给千扇。
千扇愣了愣,司徒一大早走的?
转念一想,也是,司徒没告假,这个时候,他应当在教学斋背书。
她接过小包,好奇解开,居然是几本书卷。书卷上的字迹清逸俊雅,是司徒的诗学摘录。书卷旁边还有几瓶药膏。
千扇手抚过书卷的字迹,脸上一片茫然。
柳大夫也好奇凑过来,咋舌道:“这小伙子字写得好看,咦,还有一些药膏。”
他拿起药瓶子打量了几番,脸上渐渐泛起惊奇之色:“这是玉露凝芷膏啊!稀罕!可真是稀罕!”
千扇愣愣重复:“玉露凝芷膏?”
柳大夫颔首,又将药瓶子塞到茫茫然的千扇手上,叮嘱道:“昨日那位同窗送你的药膏就别用了,直接用这个吧,效用好千百倍不止,即使是皇帝妃嫔,也未必用得上。”
千扇眼睫颤了颤,小声应了一声:“哦。”
之后两日,千扇都在药庐背书,慕情兮几人每日晚修前来探望她一会儿便匆匆离开,千扇几度想打探司徒的消息,终是欲言又止。
第三日,千扇身残志坚,早早撑着拐杖到了教学斋,参加分堂小考。
位置还是原来的位置,但不知道司徒去了哪儿。
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千扇心里一阵突如其来的失落,具体原因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此番小考的难度远远超出第一回。
即使是最拿手的算学题,千扇亦答得勉勉强强,倒是诗学题,千扇前两日背书背到了不少。
小考结束,一行人拿脑袋直撞桌子,只有赵之晋心态丝毫不受影响,兴致勃勃和同桌聊哪位姑娘好看。
姜桓寻了过来,见到千扇,勉强扯出个难看的笑,估计也是被方才的测验难倒了。
慕情兮一脸倦色,走过来挽起千扇,询问:“你今日脚伤也好些了?”
“嗯,比前两日好多了。”千扇笑了笑,心里却在想,好得这般快,多亏了司徒的药膏啊。
众学子又聚在一起,讨论方才的分堂意向。听说千扇把意向全划掉的时候,几人都惊掉了下巴。
赵之晋:“你这是过于自信呢,还是在放飞自我呢?”
千扇平静解释:“我没意向,可以按照成绩来定,书院将我分到哪,那我便到哪。”
即便是到经博院,即便……再次和司徒同窗,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千扇默默想。
宋白栎一听,松了口气:“那毫无悬念了,必是天衡堂。”
适时,斋外缓缓行来一人,广袖博带,衣袂生风,姿若玉树,气度从容。
司徒冷淡对众人颔了颔首,便走回了自己座位。
站在门口的千扇回头,看着司徒的背影,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
李君染见状,坐到了司徒旁边的桌子上,朝着门故意扯着嗓子问道:“司徒兄,你方才去哪了?竟连小考也没来参加!”
司徒一只手研墨,一只手摊开书卷,淡淡道:“方才有急事,现在回来补考。”
李君染望着斋外呆愣愣的千扇,大声重复道:“哦,是有急事啊!”
说完,他就被方老头当作闲杂人赶了出去,原因是他影响了司徒补考……
落霞时分,司徒走出教学斋,见到古树下站得歪歪斜斜的身影时,微微一怔,尔后很快别开视线,神情自若地往另一方向行去。
“司徒兄等等!”千扇见司徒好不容易出来,忙拿起拐杖追了上去。
可前面那人跟没听到似的,步子未放缓半分,千扇一瘸一拐走得吃力,眼看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心里颇为焦急。
她干脆停下来,朝着他气急败坏喊道:“司徒扶玉,你站住!”
前面那人还是没反应,即使被人毫不懂礼地直呼名讳,也未见他恼半分,一点也不像杀伐果决,触不得逆鳞的大佬。
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青石路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金黄。
千扇咬着下唇,满心无力地看着司徒走远,眼里的光都黯淡下去。
她只想告诉他,她很想继续和他做同桌啊。
可没想到,他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
书院先生们的阅卷速度一如既往的快,隔日便有了分堂小考的结果。
千扇看到榜单上自己不高不低的排名,和排名下的“纳辞堂”三字,心中咯噔了一下,又赶紧一瘸一拐走到榜单前头去找司徒的名字。
——他还是第一名,却选择了天衡堂。
千扇眼里一阵迷惘。
慕情兮以为千扇为自己的排名而难过,轻声安慰道:“此次小考成绩不计入学子档籍,仅作分堂之用,你无须太在意。”
千扇听后,缓缓转头看向慕情兮,恍惚道:“我到了纳辞堂。”
“是啊,我也在纳辞堂,姜兄也在纳辞堂,大家也有个照应不是?”
千扇缓缓眨了一下眼,又缓缓点了点头。
“小扇子!”姜桓见到千扇,隔着人群欣喜向她招手。
千扇闻声看去,只觉得眼皮一跳。不知怎的,她现在不想看到姜桓。
她转头对慕情兮道:“我们走吧。”
慕情兮亦看到了姜桓身边的赵之晋,对千扇这句话正求之不得,她收回视线,笑道:“好,我们回一斋。”
眼睁睁看着心仪的姑娘走远,姜桓颇为不解地请教好兄弟:“小扇子明明看到我了,为何还要躲开?”
赵之晋撞了撞姜桓的胸脯,调笑道:“还能为何?害羞呗!”
姜桓恍然,又兀自低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想不到小扇子还有娇羞的一面。”
李君染经过他俩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了一句:“尽会自作聪明!”
如此不中听的话当然被那两人选择性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