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就着明朗的星光看清摘录上的内容后,又蓦然睁大了眼。
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标注,还是纯文字的!
千扇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不是说没有下次么?”
“的确没有下次。”司徒轻呷了口茶,望向他处,尽量使语气显得轻描淡写:“因为想一劳永逸。”
回头,见千扇还是一副舌桥不下,杏眼圆睁的模样,平白无故地,司徒忽生出几分逗弄之心。
他稍稍向后靠了靠,悠悠然望向千扇,似笑非笑道:“免得让别人晓得了,是我帮你进的一斋。”
千扇讪讪闭了嘴,她别过视线,开始认真看起摘录,可看了好几眼,什么都看不下去。
又飞快看了一眼司徒,他还是悠悠然望着她。
千扇不免有些局促。
握着摘录的手紧了紧,她清了清嗓子,无比郑重道:“此事我还没谢过司徒兄,若不是有司徒兄,我估计早被遣回官蠡,请司徒兄受我一礼。”
说完,千扇拱手鞠了一躬。
司徒不可置否,气定神闲道:“小事一桩。”
千扇却不觉得这是小事,书院有规定,若有徇私舞弊行为,舞弊者和协助舞弊者将施以同等惩处,严重者甚至被遣离书院。
分斋小考那日,她尚且不知道这条规定,可前几日她偶然翻到书院手札,这才晓得当时司徒为了帮她,承担了多大的风险。
而司徒自然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规定,千扇不明白,为何他仍愿意和她栓在同一根绳子上做蚂蚱?
此时,千扇见小院周围还有不少间号舍亮着灯火,担心隔墙有耳,便俯着身子往司徒跟前凑了些,视线落在他深碧色襟领处,她轻声开口,声音温软清悦:“司徒兄那时为何会帮我?”
他虽然惹恼了她不少次,但亦帮了她不少次,加之今晚这一出,千扇觉得,司徒他可能,还是愿意,和她当同桌的,吧?
司徒向后背靠藤椅,手臂轻搭在案几上,千扇身子微微前倾,若在外人看来,像是千扇厚着脸皮凑到司徒怀里,意欲轻薄司徒。
好在小院外阒无一人,明监事去了他处巡逻,旁边几间号舍虽偶有人声,却没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钻司徒院子。
当下,便也没人注意他二人这副诡异场景。
偏生千扇自己还毫无所觉。
司徒注意到胸前的姑娘轻颤的双睫根根分明,随着她眨眼的动作,绵密纤长的睫毛也像扇子一样跟着扑闪,温热的呼吸几乎直接喷洒在他襟领上,周边的温度骤然升高了几分,连凉风也吹散不去。
神思忽然就飘到了别的地方,他心想,千扇这名字果然很衬她。
“司徒兄?”千扇见司徒久久未答,抬眼,略微不解地望着他。
这一瞬间,司徒脑海里浮光掠影般闪过诸多细节,也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夜风星子和她及笄那晚的很像,也许是眼前的姑娘距离他太近,也许是他耳边恍惚响起了她写的那首诗……
司徒抿了抿唇,望着她眸光渐渐幽深,轻道:“你是不是想和我把春·宫三十六式全试一遍?”
案几上的书卷被风吹得翻开数页,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山野间的蛙鸣却霎时沉寂。
千扇怔了怔,眨了两下眼,又怔了怔。
下一刻,怀里卷起一股微凉清风,转眼间千扇已站直了身子,如兔子般退开三步远。
她的脸色衬着星光,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嫣红。
“你……你怎么会……会知道这事?”千扇又开始口齿不清,她明明记得,那晚及笄宫宴,北辰只来了个刘侍郎啊!
而且此消息之后被封锁,无人泄露出去……难不成,是那个作古正经的刘侍郎私下对司徒说的?
啊,刘侍郎这个道貌岸然的老不正经!
司徒望着她眸光愈发幽深,连声音也在夜色中多了几分低沉:“所以,这是真的?”
“当时不是!”千扇微微鼓着腮帮子,不假思索否认道。
“这样么……”司徒拉长了语调,明摆着不信。
千扇恼得急了,跺脚道:“我只说过我想和心仪之人,并不是和你……”最后几个字,千扇实在说不下去。
司徒静静凝视着她,缓声提醒:“祭祀时你扒我衣裳,小考时私作情诗,方才又投怀送抱,难道不是心仪于我,欲染指我?”
千扇红着脸,眼睛眨巴望着司徒,脑子里却是一团雾水。
扒衣裳?作情诗?投怀送抱?
少女的视线过于直白,司徒也生出几分不自然来,他清咳了几声,别过脸,慢条斯理道:“我同意了。”
惊吓来得太突然,千扇愣愣反应了片刻,脸上的嫣红骤然蔓延至脖子,声音细弱蚊吟,连自己听了都要羞愤欲死:“司徒兄你误会了,我没想染指你!”
要命啊!她若真有那胆量是要被拖去腰斩的啊腰斩!
说完,她攥紧手里的书卷转身要跑。
“站住。”司徒沉声叫住她,清冽如水的声音微有冷意。
千扇以为他要找她问个究竟,一时窘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但惧于他话中的威慑,步子不由得停了下来。
她僵硬地回头看他。
司徒的眸子仍旧如漆似墨,于夜色中好看得不像话,却未落入半点星辰。
他紧抿着唇,脸上无甚情绪,默然盯了千扇半晌。
千扇被盯得无所适从,几次生出要跑的冲动,但都被她狠狠抑制住了。
忽而,他又转了视线,伸手打开案几底下的一只小抽屉,从里面提出一只精美小巧的食盒。
“过来。”
他的声音很低,被风吹得格外的凉。
千扇恼归恼,羞归羞,此时还分出了几丝诧异,食物不是不能被带入号舍么?
她慢吞吞走过去,在司徒面前站定。
司徒却支着身子,不再看她,低凉道:“你把这个也顺道带走。”顿了顿:“是我先前的随侍离开时遗漏下来的。”
同时,心里却记起,祭祀那天和某次晚修,她的肚子咕噜响了好一阵,若挑灯夜读,怕是经不住饿的。
千扇见司徒没了其他意思,只是让她带个食盒,正求之不得,飞快道了声谢后便提着东西赶紧跑出院子。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司徒忽然撑在案几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眉宇间有几分烦闷之色。
明明起的是逗弄的心思,怎么一不小心,把自己也逗弄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