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朝光这一觉睡了很久,从午时睡到酉时还未醒来,文旲握着她的手,喑自传着法力为她疏导。

昏黄的斜阳落地,天边像被泼撒了朱砂,颇不均匀地染红了大片,在胭红朦胧的光里,那张惨白的脸显露出酒后般的酣红。她就这样沉沉地困眠,好像不是因法力施用过度的倦惫,仅仅只是因为困了。

“我饿了……”他以为她醒了,接着又听她用十分软哝的语调,“阿娘,荼荼想吃金乳酥……”

他皱了皱眉,两千年前有苏氏全族是被一场大火给烧了,而她的阿娘也命丧在那场大火中,早就不在这个世间。他记得他好像曾梦见过这样一个场景——熊熊大火燃烧着整座狐鸣山,山石崩毁,林木楼阁倾圮,那场火真大啊,所有苏氏族众因失去法力而无力反抗,大火舔舐着每个人的皮毛。朝光的父母为了保护她,二人自毁元神化成一层层光幕罩在她身上,年幼的她坐在父母的尸首旁,火光摇曳落入她眼中,她眼睁眼地看着父母一点一点被大火吞噬,最后化为灰烬。她惊惶无惜地睁大眼,看着周遭所发生的一切。

她手里拿着一只波浪鼓和一个木雕的人偶,她害怕地奔跑行走,颈上的金铃项圈随着她的行动铃铃响动,细弱的嗓音颤抖地喊着,“阿爹,阿娘,你们在哪儿……不要丢下荼荼……”

上天好像很不公,她当时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却遭受这种的磨难。一个恶人如果有她这般遭遇,恐怕就有让恶人行恶的理由,来掩盖恶人本身就是恶的事实,为恶为善是一个人的内心选择和责任使然。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是为善。

朝光会答应辛奴救方阳,不单单因为她的善良,还因为她的责任,她不可能不管在她管辖的妖。有苏氏灭族,此境变成无主之地,一个地方一旦失了约制便会大乱,挡住妖魔与人世的结界,由于施术者的死亡力量减弱,冲破是迟早的事。

她选择承担有苏氏族的责任,制衡管理着这片天地,所以才有众妖民安物阜之象。

被朝光招来的鬼魂在楼阁院落各处游荡,它们想离开,还没冲到院落外便就踫到一个光幕,“嘭”的一声,如实质般一下又被弹了回去,它们龇牙咧嘴地在空中打滚,一阵鬼哭狼嚎。

她招魂时动静弄得很大,楼阁的上空乌泱泱一片,那些鬼长得大都奇形怪状。狐鸣山的众妖怪觉得稀奇,修为低的爬上树头,修为高的驾起云雾坐在云端上,一个个探头探脑的看着。

“阿娘,那个是什么,好丑哩……”

一个小妖童指着一个青面獠牙的罗刹鬼,抱着他的妇人心一惊,连忙喝住让他别说话。

罗刹鬼听到声音,脖子一转,看到那个小妖童,口水吧嗒吧嗒流了一地,好多活物啊……里面的人不能吃,外面的又吃不到,它试着伸伸腿往外探,整只腿立时跟火烧了一般,它觉得自己好委屈,招来又不把它送回去,想着想着便一嚎嗓子哭了起来。

天上由红转为苍青,太阳终于落在山后,将天际最后一缕光吞沒,黑空中闪缀着星子,东一颗西一颗稀稀落落。一道青色的流光从天而降,落地是一个玄衣金冠模样英挺的男子。他一挥手,那些靠近他的鬼魂顷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不容易来了个活物,其中一些恶鬼以为是白送来的口腹之食,俱是向来人扑了过去,没成想是这样的结果,连变作聻机会都沒有,“噗”的一声沒了踪影。余下的鬼被吓得四处逃窜,躲在角落里甚是遑遽。

朝光睡得迷迷糊糊,恍惚中见外面嘈嘈切切的讲话声,声音压得很低,她努力的想听清楚,但一切都是徒劳。她眼皮重得睁不开,想醒又醒不过来,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否是在梦中。

“你怎会在她房中?”

冷生生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