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过,山间虫鸣鸟叫,更衬得窈杳幽远。朝光侧耳倾听,釜中茶水已是第二沸,用瓠舀出一瓢茶水。一指递次滑过茶器,手柔润莹白,手腕上两只白玉镯珰琅相踫,待到一个竹筴时停下,用其在釜中搅动。加入适量茶沫直至茶水势若奔涛,水沬横溅,又将适才舀出冷却的茶水加入其中。
文旲接过她手中的瓠,将二两人盏中添满茶水。她抬眼,暗淡的双眼尽是疑惑,水雾氤氲中显得懵懂娇憨,他不觉轻笑。
茶汤色泽浅黄,文旲啜饮一口,入囗味苦,咽下后又味美甜香余韵不散。不偏不倚这煮茶的时间拿捏得正好,“焚火煮茶之事,一会儿由我来罢。”
她跽坐在蒲团上,饮了一口茶,轻轻道:“你是觉得我像我这样的人,是需要帮忙吧?”
不想他一句竟戳中她细腻而敏感的心,他张张囗不知如何回答,“朝光,我并未……”从未陷入过这样的窘境,未曾想遇上她会变得笨囗拙舌,“你很好,也很坚强……即使一个人也可以过得不比别人差,只是这样的你我心疼,我想让你依靠。”又想到这话欠妥,看着她说得极缓,“你救了我,我应当报答你才是,所以想略尽绵薄之力,我是知恩图报的人。”
她放下茶盏,在手中转动着,“这世间最不能信的便是‘依靠’二字,你学会去依靠,便是将是自己的羽翼尽折;你将所有棱角磨平,也就失去了反抗之力。一朵养在温室的花儿,最经不得风雨摧残。”她说到最后声音极低,仿佛每个字中韵包裹着极为沉重的东西。“我曾经试过,下场很惨。”
日近黄昏,斜阳落在山岭,飞鸟归返于林。
阿角曳步回家,一张白净脸全是抓挠的痕迹,挂着眼泪极是委屈。看见朝光嘴一瘪,跑过去一头埋在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时手忙脚乱,不知道他出去后遇到什么,一回来就哭得如此狼狈,她拍着他背,“怎么回事。”然后神色一冷,“说是受谁欺负了,阿姊这就给你报仇去。”
说着作势要去寻仇,阿角拉住她,说沒有的事。抽抽噎噎,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郁闷道:“阿角打不过阿萝,她明明修为比我低,连个人形都沒我化得完整。”
跟她所有设想都不一样。
“你吵着见阿萝,原来是要人跟打架。”文旲戏谑。
朝光也忍不住笑了,“不必难过,你跟她打,不过使了三分气力,而阿萝却用尽了全力,你打不过也是应该的。”
她把埋在怀里小人拉开,揉了揉他发顶,拿出帕子要给他擦泪水。他头一偏,瓮声瓮气,“阿萝很厉害,我并未让她。”
文旲看清阿角的脸被挠花,憋不住要笑“你……”
阿角立马打断他,唇上竖起一指朝他比个“嘘”字,然后一个人跑开了。他回到楼内看见没人跟来,便蹑手蹑脚偷偷跑到朝光房间,翻出药膏,做贼似的给自己擦药。
唉声叹气,沉浸在自己打不过阿萝的事实中,非常搓败。
狐为犬类,兔狲为猫类,猫狗天生便是不对付,见面如同见仇人般,分外眼红,势必打个你死我活。如今犬类反被猫类欺压,想必以后日子一定会很艰辛。
正是天际被浓黑弥漫的当口,有人乘着云雾而来,停在楼阁上空。那人一身缃色道袍,手持拂尘,隐隐流光笼罩周身,那是上界的仙人才会有的。
“敢问此境狐鸣山君何在。”来人睥睨,连个眼色都不愿给,神情十分倨傲,“吾乃青华大帝座下坛使,汝何不速见。”
空山夜静,无人应答。
“狐鸣山君何在!吾乃青华大帝座下坛使,汝还不来速见!”那人又高喊了一声。
朝光正在茶具收拾,听到来声,不耐烦的掏了耳朵,“聒噪。”
文旲问她要不要见下那人,她却翻了个大白眼,“不见不见,不过是被人放出来的恶犬,关在门外吠几声就会歇,干甚去理会。”
那人一声声喊,越来越不耐烦。
阿角跑出来,拿起石子朝上空砸去,“滚滚滚,这里不欢迎你这种人,阿姊不会想见你。”
石子沒砸到人,只到人门面前便碎成齑粉,那人看也不看他,哼声道:“竖子。”
这人文旲认识,他是天后身边的大行令甫由。
“阿姊不希望见到你,沒听见吗?快滚啊!”阿角气急败坏地跺脚,指着天上骂。
那人讥讽道:“狐鸣山君好大的架子,青华大帝来使居然闭门不见!”
“狂犬吠日,烦不烦!”
一团蓝光忽闪而现,一柄折扇大开大合“啪”的打在甫由脸上,直接将他从云头打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