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苏玺收拾妥当,看庄秉半宿没睡,一个哈欠接着一个打的困倦模样,赶紧撵了她回屋去补眠,等庄秉睡了个囫囵觉起来,暮色已然四合。biqugexx.net庄秉洗漱罢,出来舒展舒展身体,遥遥的,便听得西边的方向,噼里啪啦地正吵闹着。
“西边这是怎么了,还没吵完呢?”庄秉掩着唇,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随口问道,“感情这是我睡了一天,他们就闹了将近一天啊。”
“可不是嘛,”沉香苑里出了名鬼机灵、爱打听的丫鬟花旗颠颠地跑了过来,手脚麻利地给庄秉沏了壶浓茶,捧给她来醒神喝,“这不,都吵了整整一天了!”
“要我说句大逆不道的,那四姑爷,可本也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花旗一边絮絮叨叨地与庄秉说着闲话,一边手上动作半个不停地收拾着活儿,直把边上喝茶打盹的庄秉衬成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沾的大小姐。
偏偏这满屋里,除了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的庄秉自己,还真没一个觉得多不应该的。——那还能怎么着,这陈姑娘可是三公子身边出来的,八姑娘又喜欢,除了捧着敬着,谁还真敢叫她做个什么不成?花旗等小丫鬟,早已从一开始的微妙不平,转变成了如今巴巴地讨好着的态度了。
“四姑娘跟着四姑爷,好处没受着多少,苦头可吃的厉害着呢!”花旗掰着指头与庄秉数,看那模样,颇有些不忿的意思,“我这打眼瞅着,四姑娘出阁两年,可是已经掉了三个孩子了!”
“如今瘦的那皮包骨头,不成个模样,哪还有往日里半点的精气神?如今四姑爷去了,四姑娘倒是得高兴点,图个日后清清静静的好!”
“话也不能这样说,”边上另个与花旗同年入府的丫鬟云归,一边理着彩线,一边心有戚戚焉地叹息道,“这成婚才两年,四姑爷便不明不白地去了,死的还那么……那么的不光彩。”
“四姑娘膝下也无子嗣傍身,”云归别过脸,颇有些不忍的意思,“这以后的日子,可还怎么熬哦。”
“人家的日子怎么熬?我这听着,怎么觉得这话那么好笑呢?”燕尾叉着腰出来,掐着嗓子冷笑道,“人家四姑娘,那是二房的娇娇小姐,你们一个个,连给人家端盘倒水都配不上,还咸吃萝卜淡操心,还管起人家四姑娘日后的日子怎么过了?我呸!”
“人家再怎么过,都比你们强,我看是咱们姑娘屋里的活儿太少了,闲的慌,都容你们说到旁人的房里了!”
大房与二房的龌龊、龃龉由来已久,入府晚、没有经历过早年大房辉煌时候的小丫鬟们倒还好,进来苏府见着的便是二房当家的光景,先入为主的习惯了,倒也不多把那些东西放在心上。
但燕尾、闵嬷嬷之流,这些当年曾贴身服侍过大少爷、大少奶奶的近人,都是极厌憎集荫山房那边、更是恨沉香苑里的丫鬟与那边来往得紧俏。沉香苑里每年因为这个被撵出去的丫鬟婆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是以燕尾出来一发话,小丫鬟们便纷纷低了头去,只作专心干活的模样,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了。---
倒是更衬得坐在桌边闲闲喝茶的庄秉莫名突兀了。
“二房的四姑爷死了?”庄秉泯了口茶,简单回忆了一下昨晚仓促得见的那男人的模样,皱眉道,“怎么死的?”
花旗瞅了眼庄秉,紧接着去瞧燕尾的脸色。
燕尾抖了抖嘴唇,没有说话。
庄秉扬了扬眉毛,表示自己实在是很好奇。
“好像,好像与四房的六姑娘有关碍,”花旗仔细观察了一番两人的神色,鼓足了勇气,颤颤巍巍道,“虽然,虽然四房的老爷少爷们都不承认,但,但四姑爷脖子上插的,是老太太年前刚赏给六姑娘的发簪。”
“府里都在传,说,说是四姑爷不检点,借着酒意,想轻薄六姑娘,然后,然后就被……”
“捕风捉影的事儿,你少见天‘好像’、‘好像’的来,”燕尾眉头紧皱,轻啐了花旗一口,不悦地训斥她道,“六姑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四姑爷一个壮年的大男人,六姑娘如何能杀得了四姑爷?
”你也知道,这事儿四房的老爷少爷们是不认的!你在这里随口编排着,回头二房和四房再闹起来,找到我们沉香苑里来,说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都是从我们这儿传出去的,那才好看呢!”
花旗打了个颤,想是见到了自己被四房的主子们降罪的模样,赶紧轻轻地扇了自己的嘴巴两下,忙不迭地告饶道:“好姐姐,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您可千万记得要在八姑娘面前替我遮掩两句啊。”
“哼,我才不管你,”燕尾拧了花旗的嘴巴一把,冷笑道,“你们一个个的,仗着姑娘性子好,出格的事情做的还少了么?”
“我今个儿可丑话说在前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里都打个谱。姑娘性子好是姑娘性子好,虽是如此,可也不是你们肆意胡来的由头!若是在外面惹了什么是非,人家怪罪过来,你们就可劲儿仔细着自个儿的嘴,别被四姑娘或是六姑娘给撕了!”
燕尾这一番连敲带打,可算是狠狠地立了一回威风,把庄秉这段日子带来的那股子“不正之气”给压下去了大半,小丫鬟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再没有半分敢逾矩玩闹的意思了。
庄秉坐在边上一声不吭地安静喝茶,也顺着燕尾这番话把事情大致听了个明白,是夜,苏玺闹着要她给讲一段《东游记》再走的时候,庄秉话到一半,说着书里的故事,却突然起了点现世的感慨。
庄秉低声感慨了一句什么,苏玺没听清楚,便抬起头,扑闪着那双大眼睛,疑惑地望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