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1 / 2)

苏家是苏州城里的豪族,早在老太爷苏茼发迹之前,就已然在苏州城里颇有名望了。--*--更新快,无防盗上----*---苏茼在江南织造的任上起家后,几次开扩、修缮苏家在苏州城里的老宅,使得其以占地之辽阔、取景之优美、设计规划之鬼斧神工,直成了苏州城内一道夺目的景观。

又时人以“多子多福”、“几世同堂”为荣,苏老太爷未去,苏家四房便得老老实实地拘在一处,即使老太爷的曾孙们都一个个相继到了要娶亲生子的年岁,苏府也依然是浩浩荡荡一大片,丝毫没有半点要分家的意思。

苏家四房的格局,大抵是老太爷居于最北边的真趣堂,东边自北到南,依次是大房的沉香苑、三房的翠微园,西边则对映着是二房的集荫山房、四房的历下院。

也就是说,除了三房的翠微园紧挨着大房的沉香苑之外,二房、四房那边,离沉香苑隔了个老太爷的真趣堂,等闲有个什么事情,消息都未必传得到惯于紧闭门户、在苏府内颇有些“遗世独立”意味的大房里来。

所以这时候,习惯于沉香苑里清静无争日子的庄秉并没有想起来,今日并非是一个寻常无殊的普通日子——今天是,苏府四房次子苏恽娶亲的日子。

而此前苏枕匆匆回苏州,就正是为了参加这个堂叔今日的婚礼。

江南不比北边,苏州城里的宵禁远没有洛阳皇都“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的威严苛刻,苏府又是苏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娶媳妇这样的大事儿,四房自然要好好地摆出几分门脸来,历下院里处处张灯结彩,宾客醉至酣处,一直到夜半时分兴致都未得尽。

历下院的喧嚣声隔着个集荫山房与真趣堂,远远地被绝在了沉香苑的门外,但显然,他今日办喜事招来的鱼龙混杂,却没能个个都好好地被隔开在沉香苑之外。

长到快八岁,苏玺平生还是第一回,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混混沌沌的时候,被人给直接摸到了床上。

苏玺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睡觉不老实,被燕尾或者闵嬷嬷她们哪个瞧见了,又偷偷进来给自己掖被角了,还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嘴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两句。直到那中年男子不规矩地探头过来,嘴巴里醉醺醺的酒气直扑了苏玺个满头满脸,苏玺一个激灵,脑子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昏沉糊涂了。

苏玺僵直着身子躺在床上,平静了下呼吸,然后以一种极轻微的动静,悄无声息地勾了那只一直埋在枕头下的匕首出来。

然后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冷冷地眯起往日里那双荡漾着无限柔光涩意的桃花眼,拔出匕首,狠狠地朝着对面的男人身上捅了过去。

苏玺很清楚,自己力气有限,绝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而这人既然能混的进来,外面那些婆子丫鬟们,多半都指望不得了。

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若是不能一击毙命,激怒了对方之后,反而会适得其反、把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所以苏玺也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一出手便是实打实地杀招,径直朝着中年男子的腹部捅了进去!

——那匕首上有苏枕为苏玺特制的凹槽,很小的时候,苏枕便手把手地教过苏玺,告诉过他:下腹是人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捅进去,再将那内含凹槽的匕首狠狠地转上一圈,直把他连肠子都捅烂一地,至此,那是华佗在世都难续命了。---

只是在这之前,苏玺人还未扑到、手里的匕首还未送出去,对面的黑影突兀地晃了一晃,先一步倒了下去。

露出其后某个苏玺熟悉的脸庞。

苏玺眨了眨眼睛,一时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但潜意识里还是非常迅速地把手上的匕首缩回了袖中,结结巴巴地开口叫人:“姐……姐?”

庄秉沉默着抬起眼,缓缓放下手里那根刚才被自己顺手抽出来砸人的铜制灯座,迎着苏玺惊恐难安、畏惧莫名的眼神,沉默了半晌,轻轻地开口安抚道:“阿玺,别怕。”

庄秉一直都很清楚,既然上一世她遇到苏枕时,对方已然落魄狼狈到了泥底,除了满腔复仇怨恨,孑然一身,再无其他牵挂……那么当时,苏玺必然是早死了的。

但与那位名满天下的左家才子左釉的咳疾而逝不同,对于面前的小姑娘苏玺,庄秉虽然一直知道这孩子会早逝,但,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是死在了苏府二房的阴谋之下还是跟着哥哥苏枕逃亡的路上?是病故还是意外?……庄秉全然一无所知。

但现在,庄秉想,她大概可能摸到了真相的一个边边角角了。

毁掉一个七八岁、还未长成的小孩子,究竟能有多简单?

毁掉一个七八岁、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又更能有多简单?

只需要一个恶心到极致、有着恶心到令人作呕的怪癖的男人,出现在一个他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做出一些难以挽回的事情出来。

“陈圆圆”被卖个祁老赖,只消抵给陈大娘十两银子。

苏八姑娘要是在自己的闺房里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轻薄强/暴了去,对方还能需要付出什么呢?

若是再拿了名节闺誉做了文章,有着这么多待字闺中尚未出嫁的姑娘的苏府……怕是连十两银子都不会向对方讨。

说不得最后郎情妾意,还真就这么“和和美美”的,成就一桩“姻缘佳话”了呢。

深知那些所谓的世家豪族内部,有些有多龌龊、虚伪的庄秉,在看到苏玺闺房内不该出现的那个陌生男子的那一瞬间,就立刻明白这里面可以操作的勾当了。

这让庄秉感到恶心。

更让庄秉感到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