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时候,谢天谢地,八姑娘苏玺总算是绕过了那股子别扭劲儿,不再处处跟庄秉过不去,稍有点大小动静便说翻脸就翻脸,一转身就走人了。--*--更新快,无防盗上----*---
庄秉一向对美人耐心十足,小美人当然就更是了,只要苏玺不跟她闹别扭,庄秉哪里会去与一个小姑娘置气。
更何况,苏府的人都知道,大房的八姑娘苏玺,因为早产的缘故,身子骨来生就比旁人要娇弱些,长到七八岁了,也一不用与府内的大小姑娘们一道、去老太太那儿晨昏定省地立规矩,二不跟着府内的女夫子读《女戒》《女训》,三不和苏州城里的各家闺秀们联诗交际,只自个儿一个窝在沉香苑里,关起门来独过自己一个人的小日子,庄秉到苏玺身边近身跟了两天,就忍不住开始心疼起了这孩子来。
太安静,也太孤独了。
七八岁大的小孩子,每日里只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或是看书,或是写字,晃晃荡荡,一天便就这么过去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消遣了。
就是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男子都未必忍受得了这般日复一日、淡如白水的生活,更何况一个年纪小小的小女孩呢?
庄秉瞧着便心内恻恻然,但偏偏沉香苑从上到下,无论是实际的掌权人苏枕,还是八姑娘苏玺自己,都一口咬定了“身虚体弱”这一着,清清静静地将大门闭了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就没有一个觉得苏玺这样的日子过的有问题的人。
想着苏玺身份特殊,庄秉自然更不好说什么了,只是一腔慈爱之心无处发作,便循着记忆里五个哥哥,尤其是年纪最近、性情最为跳脱的五哥淮阴王小时候逗弄自己的情形,编了草乌鸦,绘了连环图,蘸了糖墩儿球来,给八姑娘或是把玩,或是尝鲜,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庄秉成功地收获了一个会跟在后面软软地叫着“姐姐”、“姐姐”的小妹妹。
苏枕出了趟远门回来,进了沉香苑后,就连一向七情六欲不上脸的他,都不免露出了明显的吃惊之色,看着那个躲在庄秉裙摆后,哼哼唧唧黏黏糊糊的某人,一时头疼地捂住了脸,纳闷地问自己:我那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那是弟弟吧?……是吧?
真的是么?
将蠢弟弟苏玺拎出来单独敲打了一遍之后,苏枕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自己还是应该委婉地暗示庄秉一下,再如何,男女七岁不同席,苏玺如今虽然是以“八姑娘”的身份存在的,庄秉不清楚,毫无障碍地就把他当妹妹看待了,但苏枕这知情人在旁边瞅着,可却就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瞧怎么不对味了。--*--更新快,无防盗上----*---
苏玺的身份是个大麻烦,苏枕不可能对庄秉直说,只能头疼地委婉暗示她:“陈姑娘似乎,很喜欢小孩子?看来陈姑娘在家中的时候,确实是个好姐姐了。”
庄秉微微一愣,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挂在脸上浅浅的笑容缓缓沉了下去。
——这话若是换了个人说,庄秉是只会一笑而过,压根就不往心里去的。
庄秉喜欢小姑娘,疼爱小姑娘,这是实实在在的事实,苏枕这话乍一听也确实没什么毛病,更无可深思的。
但这话从苏枕嘴里说出来,却又大大不同于其简简单单的字面之意了。
旁人不清楚,但苏枕既然第一次去陈家村查账的时候能欠了“陈圆圆”的恩情,那么,陈圆圆在陈大娘家是个什么光景,苏枕多半是一清二楚的。
怕是可能比庄秉这个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大概记忆的人还要更知情些。
“陈圆圆”或许是一个好姐姐,但陈小弟,可绝对不是一个好弟弟。
好不容易从陈家村的泥潭里爬出来的“陈圆圆”,就更勿论什么关爱弟妹的心性了。——就是从前有,如今也实不该再继续了。
于是庄秉便明白,苏美人这话,实是在敲打她,嫌她与自己那宝贝妹妹走的太近、恐她动什么不该有的小心思了。
不过也是,异地而处,换了庄秉自己,也未必能比苏枕想的好到哪里去。
“八姑娘玉雪聪慧,实在惹人怜爱,”庄秉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地致歉道,“是我一时失了分寸,以后会多多注意的。”
庄秉低沉的语气里,带了那么点幽微难言的哀寂之色。
直听得苏枕的眉尖微微蹙了起来。
“苏某并没有觉得陈姑娘的所为有任何不妥的意思,”苏枕凝眉道,“只是……”
“我明白的,”庄秉低头一笑,飒然道,“苏公子不必如此客气,这事儿确实是我做的欠缺考虑了。”
“如果我有这么个小姑娘的话,也不舍得让她受伤害的。”庄秉摸了摸鼻尖,也叹息着承认了,“我迟早是要走的,如今离的太近,失了距离尊卑,等到离开的时候,难免要害八姑娘伤心的。”
“其实苏公子猜得对,我也确实是移情作用,曾有过那么一个孩子,后来……没了。”
如果那个孩子活下来的话……庄秉想,也许,她和谢阔之间,不至于走到最后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