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候鸿鴈来宾,二候雀入大水,”八姑娘苏玺坐在沉香苑的廊檐下,安静地翻着手里的书卷,轻声念着,“三候菊有黄华……这就是寒露啊。biqugexx.net”
沉香苑的一群仆妇、丫鬟簇拥着八姑娘苏玺,一个个垂手而立,敛声屏气,不敢发出丁点不该发出的声响来。
“陈姑娘,”苏玺身边的大丫鬟燕尾引着庄秉进来,与苏玺见礼道,“这就是我们八姑娘了。”
庄秉福身行礼,先不着痕迹地扫了这群训练有素的仆从一遍,再看上面显然没打算搭理人的意思的八姑娘,眉心轻轻皱了一下。
“八姑娘,”燕尾无奈,知道这是自家姑娘不愿搭理外人的毛病又犯了,只好俯下身去,小声地提醒八姑娘苏玺道,“这是陈姑娘,三公子身边的人,叫来我们院子里服侍您的。”
苏玺略略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看着廊外,没有丝毫要开口的意思。
“八姑娘,”庄秉自然看出了对方不想理人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也只是在心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屈膝上前两步,冲坐在廊栏上的八姑娘苏玺小声道,“外面的柱子都沁凉凉的,久坐了对你的身子不好。”
“姑娘就是真喜欢坐,也该让人先拿了软垫再坐的好。”
似乎是嫌庄秉离得太近了,苏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跳了一下,庄秉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小姑娘一把,然后颇为吃惊地发现——苏八姑娘这模样……好像,是在害羞呢?
苏玺耳垂烧的通红,拖拖拉拉地推开了庄秉的手,似乎也意识到庄秉发现了自己的不对,那层色厉内荏的冷淡再装不下去了,别过脸,莫名竟带了些的委屈意味般,含糊道:“知,知道了。”
七、八岁的小姑娘,小手掌软软的,小耳朵通通红,就连拒绝人靠近的语气,都带了那么点棉花糖般的黏糊味道,让庄秉情不自禁地缓缓笑了起来。
——庄秉身为幺女,自小是被几个或是靠谱、或是不靠谱的哥哥们护着、让着长大的,别说同辈里鲜少有比她年幼的,就是下一辈里,不说旁的,就庄秉她虞宁侯府那大侄子傅白礼,都比她这个做“姑姑”的年长……由此可知,庄秉对于比自己年幼的,尤其是年纪小小的小孩子,实在是不太有抵抗力的。
经受了上一世的小侄子孝宗皇帝之后,庄秉或许对男娃娃还能冷待些,小姑娘的话……作为曾活到三十多岁都没有来得及做过母亲的女人来说,小姑娘的杀伤力,那是难以言表的。---
一言以蔽之的话,那就是让庄秉在见到苏玺的第一天,就默默地在心里更改了某个决定:无论苏府两房内部如何倾轧争斗,孩子总是无辜的……这一回,她想保这孩子性命无忧。
可惜庄秉这边刚刚在自己心里一厢情愿地宣告完,旁边苏玺傻呆呆地看了庄秉半晌,在庄秉眉毛轻扬,疑惑地看回去时,却又突然闹了脾气,一把推开了庄秉,红着脸飞快地转身走了。
燕尾大吃一惊,赶紧带着丫鬟、仆妇们一窝蜂追了过去,庄秉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由纳闷了:一回、两回,这可是第二次了,自己也没有长到丑若无盐、惹小孩子嫌弃的地步吧?
怎么到了这苏八姑娘这里,就回回都要被推开了?
庄秉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都有些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生来没有孩子缘了,而因为八姑娘苏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几次三番表现出对庄秉示好的明显排斥,庄秉也异常光荣地,成了全沉香苑里第一个明明是从三公子身边出来、却第一天就开始坐冷板凳的丫鬟。
庄秉:……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十天之后,庄秉已经快习惯了沉香苑里的清闲养老日子了,苏枕终于先一步坐不住了。
苏枕亲自去了苏玺的闺房,屏退四下,只留了兄弟两人,打算开诚布公、推心置腹地与弟弟苏玺谈一谈了。
“阿玺,”苏枕眉梢微凝,试探道,“你是不喜欢三哥在你身边放人么?”
——思来想去,苏枕也没找到庄秉得罪或冒犯苏玺的地方,只好从自身开始反思了。
“没有啊,”只有哥哥在面前,苏玺可就放开多了,直接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卧床上,以一种极不符合“大家闺秀”身份的豪迈姿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含糊回道,“三哥说什么呢,怎么会?”
苏枕深深地看了苏玺一眼,看得苏玺都懵懵地停了嗑瓜子的爪子,傻乎乎地抬起头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回望了过去。
兄弟俩四目相对,一个心事重重,一个满头雾水,好半天,苏枕才主动移开了视线,叹息地直接开门见山道:“那为何,我让陈姑娘来你身边服侍,你却看都不多看她一眼?”
——苏玺他才多大,苏枕有点懊恼自己刚才那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与弟弟说话,本就不该兜那许多不必要的圈子的。
他们兄弟俩,本来也就只剩下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