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高杉默默的垂下了头,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也逐渐弯曲了下来，似乎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风间也十分理解这种希望就在眼前却破碎了的心情,但犹豫了一会儿,风间最终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狠下心解决这件事。
“就是这样。”风间沉声对着高杉说道：“我不是松阳,你不要在追过来了,胧，送他离开。”
胧得令，二话不说就想要上前搀扶高杉的手臂将他带出森林，然而原本死气沉沉的高杉却在他触及自己身体的一瞬间狠狠将他的手掌甩了出去,即使虚弱到随时都能晕厥,他狭长的眼眸依旧泄出几分凌厉：“我还有事要问你,在没有问完之前，我绝对不走！”
“够了,高杉晋助。”见他深处敌营还偏偏不识好歹浪费风间的心意，胧冷声呵斥道：“不要再消耗虚大人的耐心,你该离开了。”
“虚？”像是头一次意识到这个长着跟松阳一样脸男人的名字一样，高杉在口中翻来覆去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突然抬眼看向胧：“哼，明明是你杀了松阳,如今又有什么脸站在他身边！又有什么脸替他说话！”
“……”仿佛戳到了胧的痛楚，胧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难看，但他还是快速整理了情绪,用官方的语气居高临下的看着高杉道：“如果松阳不死，虚大人就不可能复活。我很清楚虚大人是不死之身，因此才做了些无礼的举动……我也为了赎罪发誓一辈子效忠虚大人，并为他而活。”
“哼，不过是一个弑主的狗而已。”高杉不屑的勾起唇角，讽刺的看着因为他的话而陡然爆发杀气的胧，而当他再次看向风间的时候，尽管他知道这个人并不是松阳，却还是会因为那一模一样的脸而下意识的放缓语气：“你……”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你叫虚？”
此刻刚从胧那里发现一个大情报的风间还有些恍惚，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具身体竟然还是不死之身，真是厉害了！
而且刚才断了一只手臂却在一分内完全修复如初，也证实着这具身体神一般的治愈能力。
就一个词——牛逼。
而猛然听到高杉的问话，风间这才回过了神，反应却不由自主的慢了半拍：“……不，我不是虚，我只是他的一个新的人格，你可以叫我风间。”
高杉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称呼他任何一个名字，眼底浮现出几分复杂，而风间这时也终于想起来应该做的事情，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再在这里陪你浪费时间了。最后强调一遍，我不是松阳，希望你们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自顾自的放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但是高杉却异常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言语中的心意：“……你们？”
风间脚步陡然一顿，高杉的眼底也闪过一道亮光：“除了我，还有谁……难道……你已经见了那两个家伙了吗。”
“桂小太郎和坂田银时。”
背对着他的风间微微侧过头，一缕柔顺的发丝顺着耳鬓垂下，显的轮廓有几分柔和：“对，像你一样将我认错成了松阳的人。”
高杉：“他们知道你不是松阳了吗？”
风间：“他们以为我只是失去了记忆的松阳，并不了解真实情况。”
“哦？”高杉的眼眸迅速亮了起来，连拄着刀剑才能站立的身体也挺直了不少，缓缓吐出几个字：“既然你知道他们，也知道松阳，那你……果然有关于松阳的记忆吧？”
“……”风间沉默了一瞬，恍惚中觉得自己给自己捅了个大篓子，不过明白真相的胧就在他旁边，他无法说谎：“是又怎么样。”
“呵……很好，好极
了。”高杉却忽然笑了起来，他抬起眼眸，目光火热的似乎能将人烫伤，尔后静静的说出了几个字：“我要跟你走。”
风间：“……”？？什么情况？？
就在风间对这个剧情迷之走向而一脸懵逼的时候，高杉大半个身体都倚靠在插入地面的刀上，几乎是颤颤巍巍的朝风间的位置迈了一步：“你有着松阳的记忆……那么说不定还存在着……松阳的性格，松阳的情感，现在他只是暂时陷入沉睡，总有一天他还会重新醒过来。”
“可能性很小。”头一次看见竟然有愿意将人生赔上只为唤醒恩师情感的学生，风间为他们的情义感动的同时，也由衷的劝道：“况且总有一天是什么时候？不要将你的人生都赌在上面，难道你想一生都陪在这具身体的旁边吗？”
“……那样也无所谓。”高杉的执著出乎意料的难搞，他的瞳孔中没有一丝动摇，甚至没有畏惧：“我会想办法让松阳苏醒的，只要有那么一丝希望的话，我就会一直守在这里。”
他的坚定令风间陷入了沉默，你无法劝说一个已经做出决定的男人，即使做出的这个决定在旁人眼里根本不值得。
而一旁静静听着这一切的胧却忽然开了口：“你的家人，同伴和朋友，如果你走了，他们该怎么办？”
高杉冷笑一声：“那种东西……我从复仇的一开始便早就舍弃了，如今的我早已是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也不想拥有。”
他的一意孤行，他的决定，他的复仇都像是燃烧着的一把火，烧的旺盛热烈。
而这一切都令胧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
他觉得自己跟高杉很像，都因为恩师而陷入负面的情绪，都渴望将这生命献给恩师，他们的忠诚同样只有恩师，没有所谓的友情和亲情的牵绊，正所谓孤身一人，才能拥有无限的忠诚。
因此，在这一刻，胧的内心忽然像是被戳了一下似的，软的一塌糊涂，情不自禁的来到风间面前请求道：“就让他跟在您身边保护您吧，虚大人。”
这让风间和高杉同样诧异的看了胧一眼，他们都以为胧并不喜欢高杉，况且这只缠上绷带的左眼，就是胧弄瞎的。
那个看起来冷冷淡淡的胧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向自己提出请求，难道说……
风间有些恍然大悟。
——嗯，其实胧很喜欢高杉，而且想要再多一个身边的小伙伴可以聊聊什么知心的话题吗？
想到胧看起来并没有同年龄的朋友，只有一个没什么趣的主子（风间），风间忽然感到了迷之心疼，不禁默默的拍了拍胧的肩膀，送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胧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明白了。”风间转身凝视着高杉，点了下头：“如果你不后悔的话，就跟我们一起来吧。”
“后悔？”高杉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一天，没有成功救出老师……”
银时挥刀砍向松阳的那一幕，至今闭着眼睛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高杉猛地攥紧了手掌，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这次，绝不后悔！”
见他心意已决，风间便不再规劝了：“那就带他先去疗伤吧，胧你……。”
“等一下。”高杉却忽然打断了他，深深地看了胧一眼：“刚才战斗的时候，这个人浑身的伤痕瞬间就恢复了，难道是跟你有关系吗？”
风间一怔，倒还真的不知道有这件事，下意识的看向了胧，而胧以为这是风间向他递的眼神，非常自觉地做出了解释：“是，虚大人的血液据说有让人不老不死的功效……不过只是喝下血液的话也只是可以快速恢复伤口
而已，但是暗伤依旧会留在身体里，总有一天会支撑不住的。”
他所说的支撑不住便是指死亡的意思，事实上，经历过许多生死战斗的胧现在便有种器官衰竭的感觉，也许不到几年，他就会为了守护虚大人而死去吧。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拜托了，请让他再稍稍坚持一会儿，请让他再多停留在虚大人的身边吧。
胧由衷的渴望着。
“原来如此。”闻言，高杉安静的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对风间道：“把你的血液也分给我一些。”
“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胧微微蹙眉，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虚大人的血液不可能做到不老不死，而且快速愈合的身体也会有副作用，人类根本无法承受这负荷，你还是静静接受治疗吧。”
“无所谓。”高杉决定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能改变，他现在觉得身体很不好，也许在这么下去，他会握不住手中的刀，他会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带着遗憾和恨离开这个世界。那样的话，还不如……
“我需要力量，而你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不想做人了。
“无论代价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胧的眼底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像是复杂又像是钦佩：“但是，我不讨厌。”
“哼。”因为曾经对松阳做出的种种事情，高杉并不喜欢胧，此刻听到他的夸奖也只是冷哼一声表示了不屑。
而胧的称赞到了风间的耳朵里，便是另一种含义。
不讨厌=喜欢。
胧喜欢高杉。
很好，很有逻辑。
最终，风间还是拗不过这两个人加在一起的请求，虽然不知道这样对高杉是不是好事，但他还是用随身带的刀割开了手腕，将鲜血缓缓的注入了高杉的身体里。
只片刻的时间，高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完全恢复如初，皮肤白皙的好似大家闺秀，风间不小心透过割裂的紫色外袍瞥了一眼，便顿时被那瓷玉似的皮肤晃了下神，等到高杉注意到他的眼神而疑惑的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时，风间才快速的别开了视线，朝胧嘱咐了一句：“给他拿一件衣服。”
高杉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闻言，极为自然的接口道：“要浴衣，紫色的，其他颜色我不穿。”
忽然感觉自己降了身份的胧：“……”
他无语的瞥了眼身边这个大爷似的人，提醒道：“我所效忠的对象只有虚大人，而你，也要有自己只是个属下的自觉。”
“我只是要跟着他而已。”然而高杉却冷漠的走到了风间的身侧，紫色的瞳孔中没有半点温暖：“无论是天照院还是天道众都跟我没有关系，也不归你的管辖。”
干净利落的放下这句话，高杉便抬眼看向风间，期待他能说些什么，而胧也在同一时刻迅速扭头看向风间，请求他的判决。而被两道火热视线注视的风间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的波涛汹涌似的，只敷衍的点了点头：“那你们一起去挑衣服吧，等到整理完毕再来见我。”
不对头的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本来就是老死不相见的宿敌，一转眼忽然变成了侍奉同一人的下属，然后又被命令一起执行任务，胧和高杉的表情都有些不好看。
然而风间的想法非常简单，因为胧喜欢高杉，所以让这两个人一起培养下感情也是不错的选择。而经历了一场与夜兔的战斗，还断了一臂，饶是风间也觉得有些疲，恨不得舒舒服服的在床上睡一觉。
他没有理会二人的沉默，随口敷衍了几句，便率先回到了飞
船上，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被留下来的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又神色不好的别开了视线，但无论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他们还是一起向飞船的储存室走去。
空气中始终蔓延着尴尬的气息，身为师兄的胧淡淡的瞥了眼身侧的高杉，还是忍不住率先提起了话题：“松阳的弟子……”
“闭嘴。”然而高杉只是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一副拒绝合作的样子：“是你杀死的松阳，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仇恨，总有一天……”
他的眼眸朝胧快速睨了过去，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意：“我会杀了你，为松阳报仇的！”
“……”胧沉默的握紧了手里的僧杖：“我想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关于我一时的冲动，而唤醒了虚大人这一人格的所有事情。现在的我并不是以天照院奈落首领的身份跟你谈话，而是以吉田松阳的大弟子的身份，向你讲述松阳的一切，虚的一切。”
“大弟子？”高杉怔了下，他快速反应过来这其中必定藏着什么隐情，不禁拧起了眉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先要从我的身份开始……”胧沉下声，用平静的语气讲述了松阳是怎么在他即将死亡的时候赐予他血液，让他活下去，又是怎么逃出了奈落建立了松下书塾，直到最后他由于心中的嫉妒和不舍而强行把松阳抢了回来，最后唤醒的却是名为虚的人格：“这就是事情的一切，天道众为了得到虚不老不死的秘密，而将他控制在了身边，并用他的血液不断的进行着实验。”
刚开始胧讲述的时候高杉还能平静的听着，但当他讲到如何抓捕松阳的时候，高杉便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和怒火，猛地攥紧了手掌，不过他还是努力的抑制在自己的脾气，沉默的做了个深呼吸，随后，他又听到了关于虚这个人更多的事情。
“在那里，我们才第一次知道了虚大人的秘密。”
胧至今也能回想起借由虚之口，所讲述的关于虚一切的过往，他还记得那个男人脸上带着淡漠，只是冷眼的说出那常人根本难以想象的过去。
虚被绑在柱子上，额前的长发遮挡住他的双眼，连表情都变得有些晦暗不明：“那是在名字都忘记了的很久以前……就存在于这具身体的东西。不，说不定一开始就没有名字，因为从来没有人称呼过我的名字。”
“正相反，只遭受过无数的诽谤和恶意。因为这具不老不死的身体，被人类惧怕……被剁碎穿刺……焚烧。”
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沉痛：“那个男人死了无数次，但每一次都会复苏，每一次复苏都会加剧别人对他的恐惧……即使不断品尝着足以让心消失的痛苦，那个男人依旧没有死去。”
“即使无数次经历生死和轮回，依旧无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因此，为了跨越无数次生死和轮回所带来的无尽痛苦，而诞生了无数个自己，也就是无数个人格。”
“从无数次死亡所诞生的人格，也将无数次死亡带给了人类，就好像是模仿人类给他带来的暴行一般，无端的进行着杀戮。”
“而那个唯一一个站出来阻挡自己的人格、要改变自己，与命运进行抗争的人格——松阳就这样诞生了。”
“这就是名为松阳的男人，这就是名为虚的男人。”
胧垂下了眼眸，他仍旧能够想起松阳对他教导的一切，但是生活在杀戮中太久的他却没有遵守，反而亲手杀了老师：“为了找回老师……我用这双手亲手杀了老师，尽管如此，我还是坚信老师会回到我身边……我和你们一样，都因为自己的软弱而失去了老师，不过我已经发了誓，就算那具身体里不是松阳，我也不会再一次背叛他！”
“你
将会如何选择，高杉晋助。”胧凝视着高杉动摇的双眼，质问道：“即使松阳永远都回不来，你仍旧会效忠那位大人吗？”
“我……”
高杉被虚的经历震惊的久久未能回神。
无法回答，不能回答。
他从过去到现在，所注视的唯有松阳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