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曲尺形柜台那边，刘掌柜正搁那儿算月账，对着竹纸账薄子，黑珠算盘噼里叭啦打得溜响儿。---
要说这刘掌柜，手上的算盘打得响，心里的算盘倒闷闷的，余二余三的话儿他早听见了，只是不言语。
刘掌柜的有他自个儿的主意。
他还真不是存心刁难余二余三这哥俩儿，不信您出去瞅瞅，放眼这满大街的铺子，甭管是什么店里收学徒了，要说起师傅教徒弟的路子，那还不都是一色儿的？
非得把年轻小伙儿的锐气给磨平、磨尽了，师傅才开始教下去手艺儿。
要说起来，真没个一家店收俩亲兄弟的理儿，刘掌柜的偏不怕这个，他想我就收了又怎么样呢，我手里捏着祖传秘方，教他们手艺儿，又不传他们秘方。只要秘方在，不怕他们出去开店饿死师傅。
刘掌柜的不认为这有什么对不起人，自古不就是这样么？师傅教徒弟，都得留一手，想当初，那猫要是把爬树这本领教给山大王了，自己可不也就落入虎口了么？
时节正是三伏热夏，刘掌柜一身薄丝绸衣穿着，还只是嫌热，一叠声喊了余二去打后院里井水，余二撂下手里家伙，嘴里答应着，着急忙慌地去了。
待到水打来了，又在搪瓷盆里搁了条雪白的毛巾，恭恭敬敬端到了刘掌柜面前。
谁知半天过去，刘掌柜的只不动弹，把那一双乌黑眼睛直直地盯住了余二。余二傻眼了，站在那里对着刘掌柜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半天，只是不知所以然。--*--更新快，无防盗上----*---
刘掌柜憋不住了，吆喝一声，"余二呀余二，你是真二！看什么？绞毛巾呀！"
余二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刚刚这闹半天是为这事儿！心里不由得就有些气闷，心想有话干嘛不直说呀。正当着这空儿，余三忙忙赶过来，笑推余二道："哥，你去忙，毛巾我来绞。"
说着就赶忙绞了那白毛巾，双手递给了刘掌柜。刘掌柜的接过毛巾来，仰着头闭着眼，先在脸上胡乱拭了一遍，而后又低下头去，反手捉住了后脑勺那根垂下的辫子，又在后颈那擦上一遍。
擦完了，随手把毛巾往水盆里一扔，刘掌柜的又一吆喝，"行了，倒水去吧！"
这时店里陆陆续续有主顾来，有的主顾点了菜就在这吃，更多的是打包，带了去到隔壁的大酒缸里做下酒菜。
这时候只见是老主顾白四爷来了，虽是老主顾，白四爷却并不老。二十来岁，瘦白脸儿，尖下颔，眼睑是不引人注意的内双，穿着一身灰蓝地绣金花斜襟绸衣，手里敲一把红骨洒金折扇，一路里笑吟吟进来了。
照上海那边的话，白四爷该归属于白相人一类，所谓白相人，也就是整天里吃吃喝喝，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的主儿。
不务正业当然算不得赞词，可白四爷不管这个，他才不管旁人怎么说他呢！实在是气性上来了，他也不含糊，张嘴便骂："去你妈的，我就是白相人，白相人怎么了？吃了你的？喝了你的？我自个儿玩我自个儿的，不劳驾您费心！拜拜了您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