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碑人 03(1 / 2)

众人于是慢慢往里头开,沿路郁郁葱葱,日近西斜,金子似的光洒进来,伴随着愈发清晰的哀乐,忧伤得仿若流水漫漫。

“这好像是老曲子。”姜云若一边开车一边说。

“当然是老曲子。”裘一也答话,“你看这风俗,也是多少年前的老风俗了,哪里有地方还保持着这种繁杂的传统。”

庾白凤带着激动地往前一指:“就是前面!”

不远处正有白幡在微微地摆动,有些吵闹的人声。

姜云若:“一也,要停吗。”

“不停。”裘一也答,“降低速度,慢慢地走过去,先让我看一看。”

落碑的人家在道路的右边,坐在左边的裘一也也没顾得上礼仪,立即起身凑近车窗去看,他一手撑着坐垫,一手撑着车窗沿,把自己的身子立起来。

这个姿势可难为了端端正正坐在右边的商虚白,猛不丁过来这么个人,撑在他的大腿上,从商虚白的视角看过去,恰好看到裘一也凸起的喉结,往上,是泛着淡淡血色的唇,再往上,便是笑起来会微微弯起的眼睛。

像什么呢?

商虚白想,像静寂无人的江面上游弋的孤舟,像秋夜竹林上流着清冷光辉的弯月。

他本不习惯旁人的靠近,但这时候盯着裘一也的眼睛,他斥责的话忽然间不再想说了。

于是商虚白硬生生移开了目光,一同看着落碑的人家。

那户人家不大,红砖木顶黛瓦,正是常见的样式,屋前的空地用白布撑起了一方区域,底下坐了两三桌人,不远处一个长方形的物件,依旧盖着白色的素布,想来那就是做成的碑。

车子走过去了,裘一也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兀自发着呆。

商虚白实在忍不住了:“裘一也。”

“一也,一直走吗?”姜云若也在这个时候叫他。

裘一也微微一愣,等反应过来了就猛地撒手往回退,坐回原来的位置,做了一个“对不起”的口型,接着答姜云若的话道:“对,往前开。”

“可看出了什么?”商虚白问。

裘一也:“什么也没看出来。”

“那,该怎么办?”庾白凤问。

裘一也:“怎么办?凉拌,别急,一会直接去问问好了,又不是没有嘴。”

“是是是,你最厉害啦。”姜云若撇撇嘴。

裘一也不理她,转而去问商虚白:“商老板,你有没有查到林月岑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全名。”

商虚白摇了摇头:“上面没有说。”

此时,车子停了下来,这里的确十分空旷,隔着蓊蔚的半人高的草丛,能看到依稀的碧色。

“这旁边是条河?”庾白凤哒哒哒地往前看。

裘一也一把拉住了小阴师的衣领子:“充其量只能算条溪,跟着我们。”

“哦——”庾白凤委屈巴巴地抱着九五,跟在裘一也的后面。

到了落碑的人家,商虚白刚想和裘一也商量一下怎么过去才不突兀,却瞧见裘一也脚步没停,极为自然地走进去了。

他皱皱眉,也只好跟了上去。

棚子的边角煮着几口锅,底下烧着煤,旁边坐着披麻戴孝的五六十岁年纪的女人,长得很瘦,露出来的手臂跟竹竿似的,颧骨高耸。眼睛又细又长,还是个下三白。

裘一也靠近后微微俯**,语气轻柔:“阿姆,讨碗茶叶蛋吃。”

原来那几口锅煮的竟是茶叶蛋。

女人抬眼看了他们一行人,没有动作。

裘一也笑容不变,又继续说:“我们是月岑的朋友,替她来的。”

听到“月岑”两个字,女人终于开口,语气略带犹疑:“月岑?是那个五婆的孩子?”

“是。”裘一也从善如流地答道,“我们是她女儿的朋友。”

“朋友?”女人问,面色有些疑惑,“五婆去了以后,月岑就回来少了,没想到她女儿还能记得。”

“哪能忘了。”裘一也说,“子琳生了病,恰好我们顺路经过,就叫我们过来。”

女人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众人:“这是你的朋友?”

姜云若没反应过来,就被裘一也面色如常地大力拉过来,强硬地搂在怀里:“这是我未婚妻。”

未婚妻?

姜云若登时就懵了,但没等她把疑惑的表情表现出来,骤然感觉到搂着她的手一紧,她霎时扯出个笑脸:“是,阿姆,叫我阿云就好了。”

裘一也使了传音符,在姜云若脑海里嘱咐:“你是女孩,和宋子琳扯上关系会显得正常些,你说你是她朋友。”

姜云若照着他的意思说了一遍,又在脑海里回问:“那他们呢?”

裘一也没回答她,倒是自己说了,他指了指庾白凤:“这是阿云她弟弟。”又指着商虚白:“这是我哥哥。”

看向商虚白的那一刹,他忽然发现商虚白难得极为认真地看着自己,眼神虚虚实实,看不出什么意味,而等到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商虚白又迅速把目光移开了。

“是这样啊。”女人颔首,手上动作,盛了五碗茶叶蛋递给每个人。

裘一也拿到手里,却没急着喝:“子琳说得急,我们都不知道具体情况,阿姆要是能介绍一下,我们也少犯些忌讳。”

“也没什么忌讳,都是乡野人家。”女人说,伸手把竹桌上一碗热腾腾的茶拎来囫囵喝了一大口,桌上还放着瓜子花生、炸的红薯片,她掏了一大把瓜子,热情地塞到了裘一也的手里,“远来都是客,今天不过是前宴罢了,来的都是自家人,你们如果是代表五婆他们家,明天再来就是了——你们有地方住吧?”

“有的有的。”裘一也很快就应了,“明天什么时候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