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很沉很沉,虽然在睡得不认识自己前,就已经忘了这是第几个星期日。---好像没有很多,而且每一次都如此寂寞。没有进展,没有时间说话,没有碰他的机会,好似他有所逃避。友利曾梦过,所有的事都是她单方面决定,最后终会知道真相,被拒于门外,因为她要求太多了,她实在太过份。每当梦至此,醒来后,没有比较安心;不是由于梦的余悸还在,而是这场梦会实现的可能性。
现在友利梦回学校;不晓得为什么,她就读的高中位在她最不愿回去的家乡。然而每件事都很正常,平静无波。远自海上的汽笛声响遍小镇,课堂不受一点影响,没有人在意。就好像没有人在意友利,好像她不曾因为个性闯祸,她非常普通,又普通又和平地过,而且从来没离开这座小镇。在梦里,她突然觉得汽笛声很突兀,这明明是天天都听得到的声音,现在却感到陌生。她开始疑惑,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吗?似乎哪里不对劲,却理不出所以然。好像该有什么更悲伤的事,还有更令她悸动的事,此刻却消逝无踪。这不应该是她的生活。她想起身直接离开教室,去寻找可能是她遗失的事物。
一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手搀到她的背下,使梦境相对虚无飘渺,转瞬即逝。还有一只手,勾起她的膝后,两手合力将她端起。意识清楚点了,友利想起来她在哪儿,忘了有作梦。眼皮像糊了胶,怎么也撕不开。她因为被打扰□□一声,想挪动身子,却动弹不得。可以感觉到有规律的轻微晃动,还感觉到转弯。她马上又被放下,屁股和脚先沾到了床,再来是双腿和背,头被小心翼翼地扶着,才躺上枕头。有一手拉过了被单,覆在她身上。
友利又□□一次。「会热……」她翻过身,推掉被子。
「喂,想想妳穿什么样的裙子。」被子又被一把拉回来,盖在她的下半身。
裙子?今天穿错了吗?难道她将待洗的脏裙子穿来?
「这笨蛋……妳倒是警觉一点,跟男人在同一个屋檐下,不要那么大方。」相泽道,但友利的意识渐模糊起来。「真是的,我刚刚说的妳听进去没有?」
「有、有……」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听来像信口应付。
相泽叹气。「一定没有。」他自言自语着。
友利听到了,勉强集中现有的精神,拼凑出简单、但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句子。「有,不要把裙子穿去……男生家里,要带被子,然后……」
相泽发出另一道叹息,坐来床沿,注视友利的睡颜出神,一手不知何时伸去拨弄她头发。原本总是遮掩半张脸的浏海流过侧首,披散在枕头上,相泽纯粹下意识地以指腹回味她的触感。她不是会傻乎乎张嘴睡的型,面容沉静稳重。真是会骗人的一张脸。
「喂。」相泽顺手捏她的脸,又一次强硬地拉回她的意识。---「任何会趁妳睡觉做坏事的人,不准睡在那种人家里,床真的那么舒服也不值得。」这次友利不给一点反应,相泽粗鲁揉一顿她的脑袋。「听进去啊,笨蛋。」
「有听到嘛——」友利翻过身,脸埋进枕头里,待骚扰停止才躺回正面,眯着眼,哀怨地瞅着相泽。「反正相泽才不会做什么,所以这里值得我睡。」
换相泽狠狠回瞪。「我不是这意思。」
「那话里就包含这意思嘛。」友利咕哝一句。
「但我不是要说这个。」相泽的语气更严厉了点。
思绪渐渐比较清晰,她发现本意是赖床的借口,似乎起了其他作用。「那不然呢?」
「妳自己想。」
「所以还是可以解释成,这里很安全,放心睡没问题。」友利泄气的气球般逐字放轻发声力道,安然闭回眼睛。
相泽竟噘起下唇,降下眉毛,似乎在不服气什么。他重重叹口气,突然一把抽走枕头,丢到友利脸上。
「浪费时间和妳兜圈子真不合理。」
那道声音逐渐远去,离开房间前,特地关灯、带门。房间顿时阴暗,窗帘已经拉上了。友利抱紧枕头,有她开始喜欢的味道。她转身,背对房门口的位置,暗自欣喜,他的异样反应勾人兴味。要是阻止他离开,他会做什么?睡意缓缓爬上来,她阖眼,抱着各种令她心跳加速的想像睡去。她不知道相泽第一要务就是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一把冷水,叹着气,思考自己在做什么。他手掌一抹,甩水,再用袖子擦一下了事。发间依然缠着水丝,相泽不太在意。
房间里再没有动静。竟若无其事地继续睡了吗?相泽发觉不知道叹气了多少次,都是为了同一个人。他轻手轻脚地回房门口,转门把的动作非常小心,没有半点声响。阴阴房内有些滞闷,窗帘压过微风,空气不太流通。在静得不可思议的午后,听得见床上传来深沉而和缓的腹式呼吸声。他重又坐来床边,望着友利均匀起伏的身躯出神,伸手顺过她的发线,从额头滑到鬓角。无反应,没有打乱她的呼吸。这笨蛋绝对是熬夜了。
「喂,再睡就要日夜颠倒了。」相泽说道,对方听不进去。
如果是装睡,那还好处理,拖下床就是;她是真的困,反倒令人不忍。相泽索性不管,她要是太晚回家也是她自己的错。他躺下,好挤,非侧躺不可,的确很热。相泽还是很想叫醒友利,似乎是没来由地这么想,他无法为这念头安一个正当理由。他想到一个方法,更震惊地发现自己期待这么做。他咬紧牙关,莫名焦虑不安,愈渴望也就愈抗拒。
他从后头一抱,一手还得从她身下塞过。友利受到打扰,果然发出类似撒娇的哀声。相泽没有放开,手臂收得更紧。她稍微挣扎,挣不开旋即放弃。
「相泽?」友利细声呼唤,想转过头去。
正睡眼惺忪的她面孔温和多了,没有平常的狡黠与自信,现在看来甚至有点无辜。相泽干脆假寐,无动于衷,双臂环在最安全适宜的位置。友利又挣扎了一阵。
「相泽——」
「妳好像不想碰到我,是吗?」
「才不是,好热。」
「所以不想碰我。」
「只是会热……」
「这次要我放开,下次就不要再找我玩搂搂抱抱那一套。」相泽提高音量,故意没好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