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责〉(2 / 2)

相泽眼神冰冷地瞪着他们。他另一手绕过友利的腿,将她打横抱起,布条盘回肩上,毫无迎战的意思。

「哈哈哈!已经不要紧了——」欧尔麦特的声音远远地响彻天际。「因为,我来了!」

他从天而降,夸张的出场方式震荡着地质脆弱的道路。

待烟尘飘降,友利瞠目结舌地瞪着那夸张的魁梧大汉。「呜、呜哇……是本人,好惊人……」

「抹消.磁头,赶紧带少女回学校吧。」欧尔麦特回过头来,竖起拇指。「这位少女,谢谢妳英勇挺身而出!现在……」欧尔麦特转向一个个不知所措的敌人。「一切放心交给我吧!」

「那就有劳你了。」相泽懒洋洋道,转身往雄英的方向走。

敌人在顷刻间全数拘捕,过程连两分钟都不到。

相泽瞥一眼友利,友利缩着身子,涨红了脸,始终低垂着视线。

「妳刚刚人在哪里?」相泽问道。「至少是看得到我被关上车的地方,是不是?」

友利可以嗅到不祥的征兆。「来找你有点紧张,所以躲、躲起来……」她愈说声音愈小。

「然后刚好看到我被偷袭,是吗?」相泽的语调愈来愈低沉。「结果没有报警,而是自己傻乎乎地凑热闹?」

呜,果然还有很多做不好的地方非数落不可。「唔,嗯……」就算想告诉他,她只是怕来不及,然而相泽在气头上,不要反驳为妙。

「妳光是一开始就犯了最不合理的错!妳也知道再过来这里就是雄英,居然不先来求救?」相泽愈发严厉。「没有受过训练就算了,妳连一般危机处理的英雄科讲课都没接触过,还擅自使用个性作战!」

更甭提这是非法行为。友利不敢多嘴,抿着唇默默不语。她可以预期,接下来的训话将更狠。

「妳肯定没想清楚就行动,要是事情远超出妳的能力范围,妳认为那种损失谁担得起?这批人可能和上次袭击雄英的有关系,妳被敌人记住了长相怎么办?这不是妳的战争,妳从头到尾完全没关系!我有二十个学生要负责,不用再来第二十一个!」相泽愤怒地瞪向友利。「听进去了就答一声!」

「对、对不起……」

相泽紧咬牙关,闭上眼,重重呼出一口鼻息,分不清自己是无奈还是气恼。「回答『是』就好了。」

友利犹豫片刻。「但是,害你的压力增加了吧?」她只敢让视线留在膝盖上。

压力。不单是压力,还有恐惧。学生性命垂危的恐惧,和如同脑无那样棘手的敌人对战……为了学生忍下的痛苦,在脑无手下受尽刑虐,他不禁要承受脑无的重量,压迫着胸膛,肺部难以充气,外加皮肤剥落和残废之苦,当整张脸埋进坚实的地面时,撞破了额头、面颊与下颚,压断了鼻梁,水泥地堵住他的口鼻,几乎窒息;开学不久即如此,未来整整三年……友利不时偷瞄相泽,发现他变得静默。

终于抵达保健室,复原女孩已经待命。虽是复原女孩,也垂垂老矣,友利一时无法将她和她的英雄名联想。友利被放在病床上,复原女孩检查她的状况,只有少许皮肉伤,主要是伴随个性而来的副作用。复原女孩转身打算先治疗隔壁床上的相泽。

相泽挥挥手。「先处理她吧,这不算什么。」

「唉,你严重得多了,和上次的伤比做什么?真是的,就算说我是个男人这种话,那也不用逞强至此呀。」复原女孩不悦地碎念,硬是在他脸上狠狠印了一吻。「好了,明天要再来找我。」

相泽板着面孔,接过复原女孩递来的湿毛巾擦血。「……嗯。」

复原女孩用鼻孔喷了一口气。「爱面子的男人。」她转身莫可奈何地道,相泽噘起嘴。「这孩子从哪儿冒出来的呀?偏偏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场合。」

她用力一吻友利的唇。友利的眼睛眨也不眨,面上冷静,目光却新奇地观赏复原女孩的诊疗方式。然而困倦感汹涌上来。复原女孩弹弹点滴袋和枢管,用长竿子夹住,挂上高出她许多的挂勾。

「虽然都是小伤,但妳已经太疲累了,我不能完全治好,不然妳可以睡到明天唷。」复原女孩说,在友利手臂上扎了一针,以透气胶带固定。「妳有点暑热,还有脱水症状,帮妳吊个点滴就可以回家了。」

「谢谢妳。」友利向她点点头。

「真是乖巧端庄的孩子呀。」

「她绝对不乖巧端庄。」相泽马上冷冷地说。

「……听起来你好像很清楚。」复原女孩提醒道。

相泽立刻察觉自己多嘴。友利跼促不安地抿起唇,看看复原女孩,又不知所措地望向相泽。

「我刚刚就在想,这制服我没看过,绝对不是和雄英经常往来的学校,如果不是其他县,大概就是没有英雄科吧。」复原女孩一边捏捏枢管,边细数着。「特地来到这里,甘冒生命危险救人,如果只是来雄英找朋友,她的朋友现在应该已经来探望她了。」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人来开保健室的门。

复原女孩呵出一大口气,跳下办公椅,走向她的办公桌,拐杖勾起桌上的空茶壶。「等等警察和校长会来吧,得泡个茶呀。」她悠悠步向门口,临走前,侧首向相泽道:「我不鼓励奋不顾身的精神,不过,她终究是救人一命,你可不要太苛责。」

来不及了,已经骂了一顿。

诡异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之间,愈发令友利盼逃离现场,或谁可以介入。相泽倏地起身,轻轻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办公轮椅。他要离开了。友利心里凉了半截。然而他直接坐来床的一侧,干瞪着前方。友利紧张不安地偷眼着,他毫无表情,不知作何解读。

「谢谢。还有,妳做得很好。」

友利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虽然他依然语带不悦。

相泽双手抱胸。「我指的不是妳那不合理的行为,是妳的表现。」他深呼吸,闭上眼。「妳的个性,掌握得很好。」

「真的吗?」友利一时欣喜,脱口喊出。

相泽一瞪向她,她又不禁尴尬地转开目光。虽然不好意思凝视他,但能感觉得到他正盯着自己,心跳全力搏动,脸逐热烫起来。她听到床边的人叹口气,一双手按在她的头两侧,像上次被他『抓到』一样,只是这次力道轻了许多。相泽强迫她面对自己,她担心随时会被摸出心情的温度。

「要就大方看着我,别躲躲藏藏,这样看起来只是更可疑。」

友利旋即脑袋发热,焦点不知道放哪儿,惊慌失措地挥挥两手。「躲藏、躲藏吗?我有吗?没、没有吧——」

相泽只是端着扑克脸逼视着,她惶然咬唇,迫使自己镇定,羞窘地搭上相泽的目光。但相泽突然放开手,还故意把她的头发拨去脸上。

「算了,当我没说。」

友利随性整理散乱在眼前的头发,不经意向相泽的脸一瞧,无法确定是不是错觉,还是他的气色变得比较红润了。

「太安静了,说点什么吧。」相泽不耐烦地说。

这是要人说什么啊?友利思忖着。曾经最尊敬的英雄,到底也是凡人,而且还有别扭的怪脾气,可爱、令人着迷,代价就是难以捉摸。

「还好吗?」友利轻声细语着。

「这伤吗?还好。」

「我是指这段时间以来。你刚刚有提到这是战争吧?你也还没说袭击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一个外人不要问太多。」

「抱歉。」

她是外人,无论从哪方面解读,这话都没错。一般人若是听了,肯定要气馁吧,但她似乎没有正当立场气馁,无论对方说了什么,吞下去便行。厚实的大手向她伸来,手指掺入发间,掌心温柔贴在脸旁。

「英雄救人,是要那些人好好活下去——」相泽说。「不是为了日后经历更多危险。」

手没有离开,拇指轻轻从她的眼下摩过,传递着安慰的讯息,却教友利心头激昂,怦然心动。她不敢乱动,生怕这宝贵的一刻太脆弱,一点点小事都能打碎,破坏她的向往。

呼吸悄悄地被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