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不真实,没来由地替她买单,躲在某处等她。---在恍恍路灯下的夜色里,相泽的身影更显颓靡。友利没把握,迟疑良久,缓缓步向相泽,不解地望着他。
「妳要去车站吧?边走边解释妳的个性。」相泽懒洋洋地说。
「好的、好的……」友利紧张答道,其实没有立刻回家的打算,但既然相泽这么说了。「嗯……可以控制岩浆,你知道的,但前提是当下要有土质的作为媒介;我不敢直接使用地下的岩浆,随便干涉地层的运动好像不太好。我设想过,既然岩浆是溶化的岩石,我是否能直接控制相同矿物质的砂石和土,后来验证行得通,现在就算是钢铁,只要含有一定份量的碳,我也还能使用。」
「这些都是妳自学的?」
「是、是。」友利突然没有信心。「我也试过能否直接控制热,不过那又是不同的领域了,所以,很难……」
相泽沉默半晌,好一会儿光顾着走,瞪视前方。是个可造之才,有惊人的学习力,然而不愿作英雄,要不觉得可惜也难。
友利不停偷瞄他的侧脸,随后生怕被发现,遂放慢脚步,让自己稍稍落后。「嗯……其实……」
「还有要补充的吗?」
「不,不是,我想说的是——」友利感到沉重的尴尬。「不用替我结帐的,这样感觉、感觉好像很需要被照顾……之类。」
「大人偶尔照顾一下小孩子是常有的事,那个就不要管了吧。」相泽满不在乎道。
「十六岁不小了啦。」
「也成熟不到哪儿去,在我看都一样。」
友利莫名气馁,却也不明白这股丧气的感觉从何而来。相泽默默不语,不时瞥一眼干瞪着地面的友利,不知何故显得有点低落。
原来她大了学生们一岁了,相泽这些年来没有什么改变,而经历过青春期的锻造,使她和当年的小鬼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她的身材似乎长得相当结实,五官也立体了点,眼神有一丝孤高与放肆并存,改变清楚显现在身高和性征上的发育,和女人仅有一线之隔——相泽自觉可耻,就算时光再怎么令人感慨,依然不该评量至此,她可是和学生差不多大啊。
「妳說妳不想当英雄,但妳似乎花不少心思在精进个性的操作,为什么?」
一听到相泽抛出的新问题,友利早有答案,然而一时答不出来,脸上难为情地发热。她左思右忖,遍寻着润饰句子的想法,她实在不好意思又告诉相泽,一切皆是受他影响。
迟疑半晌,友利方道:「为什么喔……那个,我知道我的个性在战场上比较实用,会想一直练习是因为,毕竟个性是自己的一部份嘛,掌握得越熟练,那就越不用怕了吧。」
「妳是这样想的?不错。」
友利轻声叹息,亦不愿让相泽误认她有多好。「其实,这也是你以前跟我说过的。」她愈说愈小声。
要承认实在好丢脸,仿佛是刻意奉承,又像是狂热的盲崇份子。
「我说的?」相泽抓抓后脑勺,尴尬地蹙眉,又揉揉两眼间。「我还说过这种话……」
相泽毫无预期,他开始努力回想当年的际遇,试图忆起更多细节,忖度着究竟造成什么效果。脚步不知不觉停下来。友利怯生生地打量貌似非常伤脑筋的相泽,头皮一阵麻,好像说错什么话,十指纠缠一块儿。很多心声她从未向谁说起,如今直接和恩人表白潜藏多年的景仰,对方似乎为此困扰,好丢人。当相泽终于抬眼,发现友利马上移开视线。
「真的假的,这么久以前的事,我也不是有心的……」相泽紧闭着眼,指甲抓揉着额头。
见他一脸苦恼,认真思索什么的模样,友利一手稍稍遮挡嘴角,掩藏没能忍住的笑意。---
「怎么?刚刚是在骗我吗?」
友利收不起笑容,便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伤脑筋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她不敢说她觉得好可爱,手依然掩着嘴。「没人跟我这样说过,一直以来都叫我不准用,要假装是无个性,没有人告诉我,原来我可以这样看自己。」她另一手不安地抓住发尾。「所以,我之前才会说,你可能很难想像你的影响有多深。」
「要妳装作无个性?」相泽暗暗吃惊。「装多久?」
「直到你救我的那场灾难前。我只有在刚出现个性时发动过几次,让我妈非常生气,下场都不太好啦。」
相泽重又拾回步履,他倒是记得经过。一个衣服被烧光、皮肤烫得通红的小女孩,见了他就逃跑,在倾颓的建筑物和岩浆的川流之间四处藏匿;当初一发现她,相泽便看出她是酿灾的根源,布条因为高温,变得不好使,若是随便消除她的个性,反而使她身在险境不能自保,她还仰赖个性让岩浆闪避她;他一度追丢,后来靠着哭声寻回;她躲在结构脆弱的民房,正用烧红的金属烫伤左手臂,相泽一时心惊出声制止,她虽然吓得丢掉了铁棍,却往室内更深处跑。在民房倒塌的那一刻,相泽奋力扑过去——
熔岩本身具高度的破坏力,一旦出错就能让局面失控。难怪让大人这么害怕,可以想见她母亲带着她,挨家挨户低声下气地道歉。
「妳会被自己制造的岩浆伤到吗?」相泽突发奇想地问。
「唔,会,连我都要小心。」
「我记得妳当时没有衣服,我以为被烧毁了,但是不能烧伤妳。」
友利把各种句子在嘴边咀嚼,欲言又止。「衣服不是被烧掉的。」
相泽瞪向她。「不然是?」迟迟没有等到答案,他转回前方。「妳不想说,那就算了,我不勉强。」
也许这是他温柔的一面。
友利呢喃道:「谢谢。」
相泽随便应一声,嗫嚅道:「可以了,妳谢过了。」
「这就是我说的,那些没有坦承的事,但是要承认……有点……难。」友利平静地缓缓道来。「都过了那么久,明明想起来也不是特别难过害怕,大抵都是些恶心、讨厌的感觉,让人火大。」
相泽叹一口气。「是谁?」
友利知道他猜到了大概。「小学老师。」
「有受伤吗?」
「没。」
听不出她有无说谎,虽然心里尚存有不少问题,相泽不去追根究柢。
「妳现在过得不错就好了。」他说,指节轻敲在友利的头。「但是不该做的事一样不准再有下次,听到没?」
友利笑了几声,很有磁性。「你的学生运气真好。」
「如果妳真的是他们其中之一,妳一定不会这么想。」
「原来你不是好老师吗?」
「我当老师不是为了让学生日子好过。」
「那你呢?你过得还好吗?」友利小心问道。「有些疤痕,上次没看到,还有那个……你手上的……」
相泽抓抓头。「是啊,打了一架,敌人直接攻进来了,赶不走至少也要他们无法随意行动。」
「看到你包成那样,我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