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
两个婢女站门外张望着,就见着太子背着燕容公主回来,刚想开口,就被太子冷睨了一眼。
往太子身后瞧去,一张俏丽的小脸贴在他肩膀上,燕容公主这是睡得正香,唇上水润润的,依偎着还把脸往里藏。
婢女们便轻了声。
入了门,楚子阙轻手轻脚地将燕容揽到身前怀里来,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他下意识地扬起嘴角。
他现在要的只是燕容慢慢习惯有他的照顾,直到她再也离不开他。
抬手手指轻轻擦去燕容唇边的水润,她还不自在地往怀里钻了钻,楚子阙身上有种淡淡的清香味,这让睡梦中的燕容很心安。
见她无意识的动作,楚子阙轻摇了下头,只好为燕容脱去外衣裳,她还蹙起了眉,估计是因为被动来动去不舒服。
将人抱上床后,将她手藏进被褥里捻了下,楚子阙转身过看了眼两个婢女,轻声道:“今日公主有没有老实喝药。”
翠儿回道:“今儿一早便喝了,不过下午的药还没喝。”
楚子阙回过眸,目光停在燕容的睡颜上,“莫让她睡太久了,一个时辰后便唤醒她吧。”
“是。”两个婢女福了身。
瞧了眼给燕容脱下的粉色衣裳,楚子阙眼中柔色渐起,将手负于身后便退了暖阁。
月儿上前去将衣裳收了起来,二女也离了屋子。
……
直到燕容睡醒来,揉了揉眼睛,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总之就是一睡醒来,入眼的便是淡黄的床缦,与暖阁里的缕缕暖意。
听见燕容苏醒的动静,翠儿赶紧进了屋子来伺候,见她清咳了几声,便为她倒了热水。
听两个婢女说,她是被楚子阙给背回来的,恍惚间还是他给换下的外衣。
燕容愣了下后尴尬笑了笑,自己还真是不争气,撑不过睡意,倒还劳烦一个新太子爷伺候她了。
用过清淡的膳食后,月儿端着药便上了桌,燕容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太子说了公主好好喝药,就不会犯困了。”翠儿见她蹙眉。
燕容望了她一眼,不言语,屏着一口气匆匆喝下。
隔天,这宫里头上下都在念叨此事,这大沧公主来了也好几日了,总算是出了东宫见着人了。
如今大辽实权都在太子手上,他要护的人,这宫中上上下下何人敢说半句不是。
早朝时,皇上还提及引见一面燕容公主,又被太子给一口回绝了,说是燕容公主体弱,不便见圣。
这人人都知,昨儿个太子还将人带出宫游玩了一圈,见他推辞,辽国皇帝也不好说再念叨,这儿媳还非得等大婚时才能见吗,自家儿子护得也太死了。
也罢也罢,这楚子阙和他年轻时一个德行,看似温润,实则固执又护短。
朝前坐的住,后宫有人实在是坐不住了,这便是楚子阙生母德妃娘娘,今日就非要去见上一面未来的儿媳。
心道知晓大沧公主来时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太子宝贝得紧,但这身子算是也好了些许,怎还不让她见人。
就这样,听闻太子出了东宫,德妃带上绣衣宫的婢女,往东宫暖阁里去。
毫不知情的燕容正在把玩着个绛紫九连环,楚子阙说何时解开它,便何时带她再出去玩。
但本来不擅长动脑的燕容,哪里会解这玩意,闹了半天,一个环也没解出来。
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楚子阙嫌她忍不住打瞌睡,怕又背
她回宫,所以用这九连环来堵她的嘴。
哎,她下次尽力不打瞌睡行了吗。
燕容将九连环放在桌上,颇不满地将它推开到一边,不解了,这太为难她了。
翠儿笑了笑,心知这是太子爷为了缓解她嗜睡的症状,而想出的解闷法子。
“那公主歇歇,一会再玩。”
燕容抬眸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忽然门外便响起了一个宫女的声音。
“德妃娘娘驾到。”
燕容转头看向两个婢女,只见翠儿和月儿面容微沉。
这么久除了楚子阙,她也没见过其他什么人,这德妃娘娘怎么会来暖阁,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翠儿瞧了眼燕容,解释道:“德妃娘娘是太子爷的生母,向来慈和,公主不必担忧。”
说话间,月儿就退出了暖阁,忙着去给太子爷报信。
不过一会,便见着一个华贵端庄的女人入门而来,身着绛色罗裙,头上的发钗步摇精致华美。
见此,燕容站起身来,浅浅行了个礼。
德妃见此,笑意盈盈地行来,随面容上有些淡淡的细纹,浅笑低吟间有种说不出的明艳高贵。
乍一看与楚子阙有几分相似,不过她眼角下可没有楚子阙那一点泪痣。
德妃上前来,将燕容扶起来,端视着燕容的容颜,笑着说道:“月貌花容,娇柔可人。”
诶?是在夸她吗,燕容怔怔地抚了下自己的脸颊,这可真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词汇夸她。
德妃笑容缓了缓,两手搭在燕容的腰间,将燕容转了一圈,她眉宇间些许疼惜,又道:“想必受了不少苦,瞧这瘦弱的,小脸苍白得吓人,得好好补补身子。”
燕容不知如何作答,有些手足无措,见此,一旁翠儿也只能埋头。
这一眼见了,德妃倒是颇为喜欢她,见燕容有些无措,笑道:“本宫是太子的母亲,燕容公主不必慌张,以后都是自家人。”
方才是她有些过于热情了,莫不是吓着这丫头了,说来,好好的一个大沧公主,来到他们大辽惹了一身的病痛,好歹也是未来的儿媳,能不心疼吗。
“听御医说你这胸口还中了一箭,夜里可会不会疼?”
燕容望着她,眼眸微微转,“睡着便听不见疼了。”
德妃娘娘便拉着燕容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手腕,实在太瘦弱了。
“一会本宫让奴才些端碗乌鸡枸杞汤来,你尝尝。”
从鬼门关走了一回来的燕容,比起以前,肉眼可见的消瘦,原本有些圆圆的脸,都瘦成了瓜子脸,也难为德妃见她瘦弱。
燕容浅浅地颌首,也不是说认生,只是以前在长乐宫时,自己的娘亲可从来未这样关怀过她,整日只知念佛诵经,若非大事,娘亲才会赶来见她一面。
德妃的热情让燕容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在德妃娘娘眼里,看上去燕容乖乖巧巧,虽然精气神有些不足,只道是以后得好好生养,谁让太子宝贝燕容公主呢,所谓爱屋及乌便是这个理。
“对了,差点忘了事,今儿来不只是为了看看公主你。”德妃道,她转过头,看了身后的绣女,绣女得令,从手中盒子里拿了准绳出来。
燕容微惑,脚下绣鞋轻转了一步。
“量下尺寸,好让绣衣宫的绣女做一件合身嫁衣才是,这可是两国和亲,可不能敷衍了事,到时这身嫁衣一定得是最华贵典雅的。”德妃眼中笑意浓了几分。
燕容朱唇抿了抿,思绪着轻声道谢。
……
另一边,楚子阙知晓了德妃带着人去了他的东宫,不用猜便知德妃是冲着谁去的。
这剑眉一锁,看得一旁的奴才们大气不敢出一声,接着这位太子爷便出了殿,往东宫赶去。
燕容可是他心尖上的人,楚子阙又怎能放心德妃娘娘贸然去见她,就怕母亲给她下马威吃。
不管燕容以前是怎样,如今这身子弱着,他可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疾步下便回了东宫,来到暖阁便见着一个宫女对着燕容身子上下‘抚摸’,顿时楚子阙脸色阴沉了下来,迈着步伐入门而去。
听见动静,暖阁几人转头看去,楚子阙一来便把燕容拉到身后,面容冷沉地扫了那个宫女,转头看着德妃娘娘。
“母妃这是做什么?”
燕容捏着楚子阙的衣袖,他好像有些不高兴,茫然地瞧了眼他的侧脸。
见楚子阙来到,德妃娘娘有些心虚,确实是她偷偷来的,自家儿子这个护食的模样,还着实让她有些气恼呢。
德妃轻蹙起了眉,不满说道:“本宫见见儿媳都不成吗,这带了绣女来给量量尺寸,绣件合身的嫁衣。”
说到着,楚子阙目光轻睨了一眼宫女手中的准绳,这才意识到是在给燕容量尺寸,是他误会了。
回头面对着燕容疑惑的眼神,他略微不自在地掩嘴轻咳了下。
“瞧你这紧张的模样,太子是以为我要吃了燕容公主?”德妃道,她有这么凶恶吗?
楚子阙板了下脸,道:“母妃操之过急了,一声不吭便来了,燕容还在伤重,应与儿臣提前说说。”
说了你会让本宫来?德妃睥睨了楚子阙一眼,目光转向他身后的燕容,轻轻一笑:“本宫盼着早日大婚呢,这到时婚服做好,也是时候了,何来操之过急。”
说着,德妃打量楚子阙上下,又道:“正巧,你也量量尺寸。”
“母妃不是有着儿臣的尺寸吗。”楚子阙制止道。
德妃笑道:“万一这几个月太子发胖了呢,还是量一下准确些。”
听言,燕容在楚子阙身后偷笑了一下。
楚子阙道:“没有发胖,母妃请回吧,再叨扰下去,燕容乏了,一会御医还得来上药。”
德妃低了低眉头,看楚子阙微冷的面容,这孩子向来温和,今日此举已惹了他的不快,下了逐客令,也只好不在多言。
德妃轻摇了下头,转向燕容说道:“一会送来的乌鸡枸杞汤记得喝,那本宫便回了。”
燕容点了头,忙道:“德妃娘娘慢走。”
德妃娘娘笑了笑,领着绣女便离了暖阁,唉,这来了才没多久,就被撵走了。
见人走后,楚子阙回过身看向燕容,这才放缓了脸色。
燕容嘴角微扬,恶趣味地扯了两下楚子阙的衣襟。
“太子殿下有没有发胖呀。”
楚子阙顿了下,小丫头居然还打趣起他来了。
“燕容要摸摸看我有没有发胖吗。”
燕容低吟了一下,额,那日她不是摸过吗,不过当时稀里糊涂的也没注意。
想着,她还是伸手环着楚子阙的腰,摸了下他的腹部,有些硬,貌似是腹肌?
想不到这个人看起来不壮实,衣服下还是挺有料。
看着燕容的模样,楚子阙不禁发笑,轻声道:“燕容这又是在轻薄我。”
“哈?”燕容抬头看向他,“我这次可没脱你衣服,你让我摸的。”
楚子阙忽然伸手用力揽住她,燕容措手不及地被按进怀
里,给他抱了个满怀。
“无妨,日后随便给你摸。”
听着胸膛里强有力的心跳声,燕容耳尖泛红起来,不过听上去还不错,有种不摸白不摸的感觉,好像她还赚了来着。
“……”
燕容抬眸看了眼楚子阙浅笑的面容,她应该算是……赚了吧?
……
云南王府中。
与郡王妃用过晚膳后,景疏沉下心思,私下唤来了庄泽,他一路随着连暮军前行到了云南。
垫了脉枕,庄泽便听起脉象。
不过片刻,他眼中微亮地看了眼景疏,微蹙起的眉头松缓下,收回了手。
景疏见他神态,心间一抖,这事自己也猜了几分。
“晋王妃您这是……喜脉啊。”
和她所想如出一辙,这几日来食不下咽,意识到癸水月余没来,便想到了此,唤来了庄泽。
得了证实,这心里又惊又喜,景疏垂首抚摸了下腹部,心绪难平。
她和段亦衍的孩子……
庄泽笑着,收拾脉枕,“恭喜晋王妃了,这可是好事,过不了多久便能见到小世子了。”
景疏微抬起头,柳眉紧蹙,黯然道:“如今我怎么心安,更无暇顾及这个孩子,他不该出现的。”
庄泽面容微僵,“晋王妃您的意思是?”
景疏半默,叹了一声,狠下心道:“庄泽你开一副滑胎药吧。”
庄泽摆手,惊道:“不可,景疏你怎能如此想呢,不管如何,孩子是无辜的,至少我觉得晋王是不会让你打掉这孩子的。”
景疏抿了下嘴唇,不知如何言语,事态未平,父亲的死和北漠的仇未报,加上段亦衍神智不清,这种感觉让她太无力了。
“不管小世子的出现是不是时候,关键他出现了,你应该觉得开心,试试当娘亲的感觉。”庄泽微微一笑。
景疏一怔,当娘亲的感觉……
腹部微微暖意,对啊,孩子的出现,她已经成为一个娘亲了。
她沉默半晌,最后抬眸,“庄泽,你暂时为我保密吧。”
庄泽微松眉头,“我可以暂时不说出去,但你还是好好想想。”
随即他收起了药箱,起了身,“近来发生太多事,滑胎药没有,安胎药倒是可以抓一副。”
接着庄泽微微一笑,便出了房门。
夜里。
景疏卧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入眠,脑海里浮现着段亦衍的容颜,自北漠一战后,她便很少能安眠了。
还是掀开被子下床,披了一件外衣,缓缓出了房门。
景疏手里端了一盏灯火,行去了段亦衍的房里。
铁笼里的段亦衍靠在铁栏上,听见推门的动静,他双眼微亮。
景疏持灯而来,黑夜中只见一双幽亮的星目望着她,她惊了一下,已是深夜,段亦衍却未睡。
两人就如此对视着,忽然段亦衍站起身来,缓步行了两步。
“景疏。”
一片寂静中响起了一声轻唤。
景疏指尖微颤,连忙将灯火放下,眼前的段亦衍面容冷然,似乎还和昨日那般无神。
但段亦衍却唤了她的名字,景疏颤着声线:“段亦衍,你可是记得我了?”
段亦衍望着景疏脖子上的痕迹,他眉头微蹙,染上一丝心疼,他轻声道:“记得景疏。”
景疏眼眸泛红起来,小心翼翼上前去,“除此之外呢。”
“带景疏走。”说着,
他眼中嗜血渐起。
景疏一愣,握住了段亦衍铁栏上的手,“我在这,一直在。”
段亦衍垂目看了眼景疏的手,心中一点清水,融去冰霜,神色却漠然着,不言语。
怕是段亦衍仅仅只是认得她罢了,景疏眸子微黯,但很快扬了笑容,这样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