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康弘带着她们从燕京从船逃往山东时,温岚因为又失去了第二个儿子,已经病得很重了。
佟锦宁每天都会去给她请安,她也不知道自己每天去看温岚,是盼着她早死还是因为一些别的缘故。
得知温岚因为唯一的女儿被送去和亲,同康弘大吵了一架,身边最亲近的宫女阿狸也被康弘下令乱棍打死时,佟锦宁彻夜难眠,忍不住又想去看看那位可怜的皇后。
她走出船舱,却意外的发现,本应躺在病榻上的温岚竟独自一人,立在船边,临水对月,在夜风中白衣飘飘,似乎下一秒便会跌入水中。
佟锦宁忽然觉得心口一紧,没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快步走下楼梯,来到温岚身边,一把拉住她,只觉像握了块冰似的,冻得她掌心一缩。那时刚过完新年不久,仍旧是天寒地冻的,可温岚连件厚实的斗篷也不披,就穿着件半旧的家常衣裳,披头散发地立在这里吹风,这是想活活把自己冻死吗?
“皇后娘娘,外头风大,快些进屋去吧。”
明明眼前这人已病了许久,瘦骨支离,可佟锦宁这一拉,却没拽动她,因为温岚问了她一句话。
因为久病虚弱,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轻飘飘的一出口便被吹散在风里,可佟锦宁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淳妃,你想当皇后很久了吧,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不是正遂了你的愿吗?”
佟锦宁大吃一惊,她以为这些年来,她一直将自己这心思隐藏的极好,哪知却仍被温岚给瞧了出来。
她仍旧紧攥着温岚的手臂,本想如往常那样掩饰过去,却在触到温岚的目光时微微一怔。
那双素来温柔的眸子,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仿佛能照见她心底一切的尘埃。
对着这样一双温柔如水,又宛若孩童般纯真的眼眸,那些说了千百遍,本已习惯成自然的虚言假语,佟锦宁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不错,我是想你死,早在十几年前,你戴上凤冠的那一刻,我就盼着你去死!”
她终于将压在心底多年的愤恨倾泄而出,曾戴了十几年的面具在那样温柔纯真的目光下,终于寸寸崩解。
那张如月光般柔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那么淳妃,你现在心里可好受些了?”
语气温柔的,让佟锦宁想起每次她生病,温岚来看她,亲自给她喂完药后,总会说的那句“现下可觉得好受些了?”
仿佛她方才并没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还是她温岚的好姐妹。
温岚越是这样的云淡风轻,佟锦宁就越是不淡定起来,她突然狠狠甩开温岚的手,冷笑道:“合宫上下都说你是个心慈面善的好皇后,依我看,你就是个怂包,只会忍气吞声,连我说想要你死,你居然都没什么反应,活该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一阵冷风吹来,温岚捂住心口咳嗽了两声,轻轻“啊”了一声,“我方才竟忘了问你一句,为什么想我死,通常这个时候总该这么问上一句的,是我忘了,你别生气。”
佟锦宁:……
她便是有再多的火气,被这温柔如水的几句话一浇,也全都灭了,可憋在肚子里的话,总还是要说出来的,不然她怕是会憋出病来。
“因为你这后位本该是我的。我和陛下他从小一道在宫里长大,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因为先帝爷不愿佟家再出第二位皇后,我又想陛下能多娶几个对他有助力的贵女,陛下的元配正妻本该是我才对。”
“原来是这样,”温岚点点头,“难怪每回年节大典,我穿皇后朝服时,你总会看着我头上的凤冠微微出神,原本自已能得到的东西却落到别人头上,总会不甘心的。”
佟锦宁彻底没脾气了,难怪温岚稳做后位近十年,后宫里再刁钻的妃子到了她手里都变成了绕指柔,实在是她的性子太过温柔体贴,让你想跟她撕都撕不起来,处处站在你这边替你着想,不但觉得你的不甘心理所应当,甚至还主动告诉你,是怎么发现你那点小心思的,省得你再问出口。这样对她人心思体贴入微的女子,佟锦宁两世为人,也只见过温岚这么一个。
可佟锦宁的心里仍有疑问,“既然你早瞧出来我觊觎你的后位,为什么不暗地里对付我,仍旧把我当好姐妹,你就不觉得虚伪吗?”
月光下,那个病弱的女子莞尔一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幼稚可爱的童言童语。
“淳妃,想不到你也是个天真之人。这后宫之中,不想当皇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等你坐在这个位子上,你会发现,底下的那些嫔妃个个都会想要你头上那顶凤冠,真要较真对付,那还过不过日子啦!”
“只是因为这样?”佟锦宁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