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许多事皆是事与愿违,譬如这动荡不安的一日好容易入了夜,徐杳经一番沐浴后自屏风后头出来,始料未及得是豆蔻低眉顺眼候在跟前,欠了身子禀告道:“蔡大人来了信,说是陛下去了长信宫,奴婢伺候您早些歇息罢。”
徐杳不以为然,身上除却中衣外只披了一件缃色褂子,只朝豆蔻鸢尾二人微微抬了抬手,见她二人屏退。便径自捧了一本评弹杂书,倚在榻前看得津津有味,背抵着棉软的枕头,好不自在。
她眼睫半掩在温柔缱绻的烛光下投出两圈光晕,煞有风情。也不过须臾片刻,外殿传来“吱呀——”一声,继而便是沉稳地脚步,她先时已然摒退众人,此时心下只如明镜一般,身子却纹丝不动:“您来啦。”这才睨来人一眼,慵慵懒懒的作态,“您是来瞧妾的呢,还是有旁的来意?”
燕怀瑾似笑非笑望她一眼,只上前取了她手中书:“仔细害了眼睛。”
徐杳只任由他将那本评弹杂书放回长案上,乘这功夫已然起身,待他转首。指尖轻挑,这是要替他解衣裳的意思:“想来长信宫那一位留不住您。”她指尖徘徊在他腰腹之间,解了环佩下来,“左右总要辜负一个,今儿也轮到妾中彩头了。”
“这会子怎生还不睡,可是睡不着?”他兀然覆上她的指尖,有意将她往怀里带。
她顺势抵在他衣襟之处,继而便同他十字相扣,再不同他顾左右而言他,开门见山道:“当真是冤冤相报实非轻,如今旁人眼里,好歹妾也是冠得徐氏之名,既出了这样的事,妾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偏袒一方的。”轻吁一声,“您也是素来知晓的。”
“桢良媛今日在千鲫池之事,到底须得娴昭仪知晓不可,总归如今是她协理六宫事务。各执一词,当真难断。索性无讼以求,自然不曾立案。再来,徐文山如今正是势头正盛,朕还不想挫了他的锐气。”他声色从未有过的低沉,低首缭绕在她的耳畔,“是以这桩事,你须得按捺下来,杳杳。”
徐杳一时颈脖之间泛起酥意,颇有几分不情不愿嗔道:“您如今这幅模样,可是不愿全了我的意呢?”
不曾想这人倒愈发得寸进尺,下一瞬温温浅浅的吻已经落在她眉鬓之间,继而便听见他揶揄道:“胡闹。”唇齿之间溢不住的狎昵。
“不知谁更胡闹一些?”她堪堪往后退一步,一时又攥不开他的掌心,反被他愈发搂进怀里,遂啐道,“您好不讲道理。”
翌日
却说徐杳这一日得了讯,原是桢良媛已然悠悠转醒,而落水宫女晓暮亦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眼下也算平安无碍。遂当即撂了手中事务,携了豆蔻鸢尾二人往流韵轩去了。
她一路无阻行至内殿,径自屏退了旁人,施施然在曹凝君榻前落座,取了帕子替榻上人拭了鬓边细细密密的汗滴,却见曹凝君面色仍是惨白,连唇瓣也干涸得厉害,遂亲自斟茶,探了杯盏刚刚好温热,便扶曹凝君起身来饮——
“可曾用过药了?”她也不过顺势一问。
曹凝君微微颔首,润了润唇瓣,待徐杳替她垫了方枕,这才安安心心半倚着同她说起话来:“菩萨保佑。”嘴角却笑得勉强,“怪我没本事。”
“这样不妥。”徐杳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是斥责的口吻,眸光却愈发柔和起来,“你若当真要借此事发作,便要干净绝断。掐不准徐小仪掣肘命脉,她还未肯甘愿作池鱼。昨日突发此事,恰逢你生死攸关之际,我自然是事事都想着要关照你一些的。”
“不曾想到底是你受苦了。”她垂眸,掩去所有纷杂神色,又替曹凝君掖了掖被角,慢条斯理道,“一命抵一命才作得数,人人都不是愚钝心思,平白无故教旁人糊弄把戏了去。即便没有十成胜算,也要握之八九。我并非莽撞之人,你若当真栽在这桩事上,我原也讨不着半分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