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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1 / 2)

番外三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他曾经说我是瑶三岁,那么这样算的话我今年应该是瑶十二。

在这个宫里,我过了十二年又五个月。

七月初四这天,谨妃娘娘来送我出宫去,如今她是谨太妃。其实说起来我也是瑶太妃了,只是我总觉得自己年纪还小。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斜斜从窗子里照进来。她坐在旁边很浅很浅的笑着看我收东收西,姝宁在她膝上抱着个木瓜玩。

“先皇当真是喜欢你的。”

这话我不知道怎么回。谨太妃对皇上与后宫旁人不同,这我是知道的,算起来也许她是最爱皇上的那一个。

那年七夕我打安庆宫回来,她细细的和我说仪妃的陈年往事,我那时不懂情爱,对皇上也是懵懵懂懂,抬头看她时,她却是这么多年唯一一回红了眼圈。

其实十七八岁的年纪,我当真什么都不懂,只觉得他对我好,我便也要对他好。在宫里待的日子久了才明白,人是多么复杂。我慢慢在心里把他视为夫君,或许他在抱着我的时候也把我当做妻子。但是终归他是皇上。中秋也好除夕也好,我端起酒杯来,却要敬我心爱的人和他的皇后琴瑟和鸣,他们远远坐在那儿,居高临下,从容沉静。他们相视一笑的时候看起来多好啊,总让我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是个客人。

我一直没有说过,在宫里这十二年,我最快乐的日子却是头两年。

我那个时候也会遇见许多人,像怡嫔、嘉妃、皇后、淑妃,他们有的人喜欢我,有的人不喜欢我。这个道理实在简单极了,喜欢的人便常常去见,不喜欢的人躲开便是。我只是一个没什么地位也不想有什么地位的小小常在,无所图,也不被谁有所图,反而自由自在的。

而两年之后我对他生了情愫,他是头一个一边眼睛里带着一泓深情说着喜欢,却又一边把我长长久久一个人留在棠梨宫的人。

在这十年里,我一共见了他一百七十六次。

他的一百七十六个背影,就禁锢了我的一生。

谨妃娘娘和我说,你爱一个人未必能得到一样多的爱。

但是愿意为了他做的那些事儿,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我不知道她用了多少年才能做到心如止水的爱一个人,可是实际上我一直都做不到,你爱一个人就想和他厮守在一块,爱一个人就不希望有旁的人阻在你们中间,难道这不才是人之常情吗?

我总是做梦,梦见我和他是一对寻常夫妻,有时候梦见他从背后环着我写字儿,有时候就坐在石榴树下笑着不说话。我醒了会想,要我们真的可以做一对寻常夫妻,或许可以一起上街,他会把珠钗笑着簪到我鬓上,或许我会为了他日日洗手作羹汤,而不是只能戴着华丽的护甲为他剥一两个莲子。

可是我不会梦见这些,因为哪怕在梦里,我也编不出这些遥不可及的事儿来。

我不争,因为实际上没什么可争的。想着能争宠是人未免把自己看的过高,以为皇上的心意是可以被争来争去的东西,而实际上皇上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他像看花看鸟看天下所有的物件儿一样看着后宫的妃子们,宠是他想给就给。他宠了方贵人,淑妃还是高高在上的淑妃,他冷落了方贵人,也不会踏入不受宠的主子宫里半步去。

更何况他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我家世平平,不擅后宫事务,坐到这个位置又时时被他记挂着,已经招太多人眼热。我愿意相信他的真心,也愿意为了这个更懂事儿,不让他烦心。

我唯一一次不懂事儿,是昕渊四岁那年。

那年发生了两件大事儿,五月皇后去了,九月父亲因在朝中得力升了知府。秋天,宫外递进话儿来,说母亲染了咳疾久久不愈,遍寻名医奇方,人仍是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已经是颗米不能进了,只能靠汤药吊着一口气。因怕我在宫中白白忧心,故拖到此时才传信进来。

我听完眼前一黑,眼泪就滚下来,略缓过神就跑去了勤政殿,未等通报便冲到他跟前跪着求他让我出宫看看母亲。

他穿着玄青袍子在我面前站着,我记得他说后位悬着,正是后宫目光灼灼之时,我父亲又刚晋了官职,此时破格许我出宫,让人心不稳…西北那边又起动乱,淑妃的兄长正筹措战事…

我只是兀自跪着流泪,看不清他的神情,也听不清他还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他最后缓缓低下身,环抱住我。

他说,“意随,朕是一国之君。”

我看着他,觉得熟悉又陌生。我知道他的性子,他想好的事情必不会改变,我也不用说什么,我就那样看了他许久,或许有半日,他眼神始终说着“不行”。

我擦了擦泪起身,人恍恍惚惚的几乎倒在地上,我行过礼退下,他没有多说一句话。

半个月之后,母亲没了。

从此我便是一个没有母亲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