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白站在岸边,沉默地注视着紧靠码头的水岸边,一溜整齐排列的船只。
他身边陪着指挥控制中心的一名小职工,小职工年纪不大,大学刚毕业的样子,瘦瘦小小缩着肩膀,心惊胆战地瞄着前方的船只,忍不住凑到任白耳边小声开口,“探员同志,这里真的有毒……”
任白面无表情地侧头看他一眼,眼睛里暗藏锋芒,强大的气场让小职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顿时闭紧了嘴巴。
十几位安保人员在码头指挥控制中心负责人的调遣下,两两组队进入各船只内进行搜索,对外则声称只是例行检查。
任白的视线淡淡扫过岸边一群人,目光最后落在最末尾那艘远洋捕捞船上,他盯着那艘船看了一会儿,视线偏转,又看向正坐在船体正对前方的岸边长椅上,正在抽烟的黑哥。
黑哥能感受到一束凌冽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他放下二郎腿,不动声色地抖了抖燃尽的烟灰,状似不经意间的转头,与船舱里的某个人交换眼神。
船里的人接收到黑哥的眼神暗示,无声无息地去到了船舱深处。
当黑哥余光再瞟向右后方时,任白已经直直地朝他走了过来。
任白伸手虚虚指了指船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可以进去看看吗?”
黑哥第一时间并未回答,他就在任白沉冷的视线注视下,不紧不慢抽掉最后一点烟丝,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拍拍裤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神态敷衍,“你们随意。”
黑哥跟在任白身后,还有那个战战兢兢的小职工,三人一同进入船舱内部。
走进船舱里,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四方桌,围着一群人正在玩骰子,好不热闹。见到有人进来,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手里的活,散开站成两排,各种各样的打量目光落在任白和小职工身上。
小职工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往任白身后躲了一下。
任白迎着他们的各色视线,神情坦然,不躲不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黑哥晃晃悠悠走到这群人面前,用下巴点了点任白,“来例行检查的,哥几个带着他走一圈,检查完了咱们也好快点离开这儿。”
“好的,黑哥。”
立刻有人出面带路,领着任白往船舱里面去。
任白沉默地跟上,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周围的人。
他们在晃动的船舱里行走,身体几乎不会摇摆,下盘很稳,走路带风。
细看一番,就会发现这群人的两腿形状,都或多或少的向外扩展,是清一色的O型腿,而且他们短裤下露出的一截小腿,无一例外都是青筋暴起,虬结交错。
人在实战中,为了保持移动的速度,不让身体的肌肉过于发达变成自己的累赘,会习惯性地压低自己的重心,长此以往,对下肢的负担会特别严重,所以大部分练家子在训练的过程中,双腿会因为重力的关系变成O型腿。身体为了保持足够的供血,血管也会逐渐变粗,尤其是长期受力的小腿。
任白的目光又悄然无声掠过他们夹着烟卷的指背,那一层厚厚的老茧——只有长年累月的格斗训练,招招落在实处的拳击动作,才会让手指背部的茧变得格外明显。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指尖一点点蜷缩起来,薄唇绷紧成一条直线,心里有了底。
一个一个船舱看过去,最后来到船的最末尾处,一个密不透风的小货舱外。
带路的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打开货舱的门,而是回过头来笑着提醒一句,“这里面放的都是鱼,是我们自己吃的,味道可能有点重,如果你确定要进去的话,那估计只能憋着点。”
任白点点头,语气不容辩驳,“开门。”
带路人的笑容压下去一点,和后面跟上来的黑哥对视一眼,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打开了门。
货舱的门一打开,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小职工受不住这个味道,背过身干呕了一下。
任白眉心微拧,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大步地走了进去。
船舱里摆放着数十个木桶,里面无一例外都是鱼,有腌制过的,有半新鲜的,还有一些居然是正在腐烂的肉块。
船舱里温度并不低,糜烂的鱼肉漂浮在恶臭的绿色液体中,着实令人作呕。
任白走到一个木桶前,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桶底的边沿,若有所思,“这些好像都坏了。”
黑哥捂着鼻子,探头过来瞧一眼,呵呵一笑,“是吗?这是前几天才打捞上来的,估计是天气太热,闷坏了,我们这两天也没怎么进来检查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小三,把这桶鱼拿去处理掉。”
任白压了压眉梢,又看看自开门后无人去到的角落里,那几个染着湿渍的脚印——真的,没人进来过吗?
他却没有就此追问下去,仿佛没看到角落里的痕迹,换了个话题,重新面向黑哥,“这些鱼都是你们储存的物资?”
黑哥吧嗒吧嗒抽着烟,斜眼对着任白,露出一口黄牙,语气理所当然,“对啊,我们是远洋捕捞船,要去很远的海域,半年都不会回来,当然要多准备一些食物。”
多准备一些食物?任白在心底冷笑一声。
渔船在海上作业,最不缺的就是鱼,换成等量的淡水可比这些腐烂的鱼肉有价值多了,就只怕这些鱼,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道具。
任白眯了眯眼睛,眸色暗沉。
大多数毒品都带有浓重的臭味,提纯过的毒品粘上了醋酸气味更是加倍的难闻,那种特殊的呛人气味,辨识度极高,一般人闻了都会想吐。
用鱼的腥臭味掩盖毒品的味道,也并不是不可能……
任白心里有了思量,不再过多停留,装模作样地粗略转了一圈,率先踏出这间货舱。
黑哥看着任白转身离开的背影,摁灭手里的烟头,从鼻子里轻轻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跟在后头。
小职工从头到尾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紧紧挨在任白身边,听着后面那群大汉杂乱的脚步声,头也不敢回。
就在两人穿越了过道,即将到达甲板下船时,不知从哪儿跳出一个船员,那名船员身上背着一条体积壮硕的海鱼,他虚虚睨一眼迎面走过来的任白,又接收到后方黑哥的眼神意会,哼笑一声,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对着鱼头斩了下去!
血四处飞溅,直直落在任白脚下。
小职工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到了,一下抓着任白的衣摆,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探员同志……”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脸色霎时一白,面露惊慌。
这个微妙的称呼落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众人都停下了步伐,站在原地不动了,气氛陷入诡异的死寂之中,四面楚歌的危险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任白的心沉了沉,漆黑的眼中迸发出深重的戾气,长指蜷缩成拳,背肌一瞬间绷紧。
海风卷着咸腥的味道扑向船舷上的人,任白听着耳畔涛涛海浪声,侧头望了一眼海平面尽头的落日。
黑哥紧盯着任白的动静,三角眼中的杀气不再掩饰,在他侧头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裤兜里的枪,猛的对准面前的人扣动扳机。
一片死寂中,子弹出膛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任白没有回头,却能感知到后方危险的靠近,他反应极快地偏了一下头,高速运转的子弹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带着灼人的温度,燎烧了他鬓边的一点发尾。
大汉们各自掏出武器,不约而同地冲了上来,一瞬间,枪声不绝于耳。
黑哥对着前方“砰砰砰”放了好几枪,额头青筋暴起,他抓住身边的一个跟班,怒吼:“还愣着干什么,开船,快走!”
有人跳下船,急吼吼开始起锚。
面对围堵的人群,任白一个帅气的转身,拽着身旁的小职工躲开黑洞洞的枪口,拐到一边的角落里,以船板作为暂时的遮蔽物。
他用力晃了一下小职工的肩膀,语气很冲:“你会不会游泳?”
小职工抖抖索索,被眼前突变的情景吓得无法思考,任白又踢飞了一个企图从背后伏击的大汉,忍着最后一点耐心,转过头来,厉声重复一遍,“我问你会不会游泳!”
小职工愣了一下,含着泪疯狂点头。
于是在后方的人冲上来之前,任白干脆利落地抬腿,一脚把他踹进了海里。
小职工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海水,齁得大脑发昏,一边在海里拼命扑腾着,一边并用尽全力朝着岸上大喊,“快来人啊,毒贩子,他们是毒贩子!他们手里有枪!”
岸边的人发觉了这头的动静,人群开始骚动,尖叫声此起彼伏,黑哥看着愈发混乱的局势,骂了声“操”,又转头看看海里不停嚷嚷的小职工,眼露凶光,抬手就想给他一枪。
但是他的扳机还未扣下,就被任白一脚踢中手肘,枪飞了出去,连带着出膛的子弹偏离轨道射向桅杆,留下一道深深的弹孔和裂痕。
枪声四伏,任白解决掉几个小喽喽,终于和黑哥碰在一起。
毕竟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黑哥的格斗技能和任白算是不相上下,且他出手狠辣,招招冲着任白的命门而去,不留半点余地,但是任白却不能痛下杀招。
不过好在黑哥的枪被他踢飞了,一时之间,缠斗在一起的俩人僵持在一起,谁也无法制住谁。
闻讯赶来的协警冲上船,和这群毒贩混战在一起。
甲板面积狭小,任白的动作受限,加上船被强制启动,船身开始不停地摇晃,对付黑哥的同时,他还要抽空稳住身形,仅仅只是一个分神的功夫,对方手中的匕首就好几次直直砍向他脸侧,堪堪擦过他的鼻梁。
任白顺着他砍杀的动作不断闪避,又是一个屈身,然而恰好此时船身剧烈晃动了一下,黑哥抓住这个机会,将任白逼到角落里,他已经杀红了眼,直接屈身下压,腰腹处虽然被任白狠狠踢了一腿,但同时也制住了任白,他冷笑一声,高高扬起了手中的匕首。
任白眼见无法从他的压制下脱身,而匕首已经朝着自己刺了下来,他眼中寒光凛冽,毫不犹豫,徒手接住了砍过来的刀刃!
刀锋切入血肉中,任白一声不吭,反而迎着对方下砍的力道,抓着刀刃的手愈发用力,一点一点把匕首举了起来!
猩红的液体沿着雪白的刀锋蜿蜒而下,滴落在任白的眼中,覆盖上瞳孔,在他眼前晕染出一片血色的世界。
黑哥盯着被自己压在地上无法翻身的男人,笑容阴狠,“还真是小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