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书(1 / 2)

冬日的清晨总是弥漫着温情,日光像是被涤尽了颜色变得浅到透明,模糊的光影从屋檐上坠落漏进窗里,散落一地碎金。

“待会儿我要去顾宅,你要跟着去吗?”罗景南背着药箱回头望向屋内。

屋内的少女正坐在桌边,她手里端着一个瓷碗,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里面的白粥,闻言轻声应了一句:“嗯。”

这一段时间命盘发生的变化不断增大,她原本的引导已经开始渐渐生效,师徒两人已经逐渐走进,但他们的命盘中始终都有一些看不清的部分,就像是一片浓重的阴影压在孟娴头顶,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整个人也连带着有些压抑。

今日能够更近距离地观察两人,也许她就能找到那两人命运崩裂的原因了吧。

书房里,一张楠木长案两侧对坐着师徒二人。

陈彦川手里端着白瓷茶壶往自己杯中倒茶,茶水从壶嘴中划出流畅的弧度,落进杯中茶汤清亮,茶香四溢。

他眼风瞟到对面的小姑娘正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茶杯,摇摇头:“小孩子不能喝茶。”

她不解地皱起眉头:“为什么?”

陈彦川小时候就是这么被长辈拒绝的,当时他老实地应了就再也没想过别的,没想到现在的她反而会再多问一句,一时间卡在那里,吭哧吭哧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

晏姝正有些将信将疑,突然看到对面脸色红透的模样,有些意外,还有些好奇。

原先只凭着想象,她心目中的先生一直是世外高人、仙风道骨的形象;即便后来见到了真人,先生也担得上一句“温其如玉”;但现在她才发现,他其实老实得很,有时候还反应有点慢。

她觉得先生就像邻居曾经养过的兔子一样傻呆呆的,很是可爱。她越想越觉得像,只看着眼前青年的头顶发呆,好像那里下一刻就会长出一对毛茸茸的白色长耳朵一样。

陈彦川看着她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顿时有些气闷,张嘴就吐出一句威胁的话:“你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完成,如果不能完成的话……”

晏姝本来就早慧,又因为过去的经历学会了察言观色,不过几日的相处,就已经让她彻底摸透了自家师父的性格。

她看着先生色厉内荏的模样不仅不害怕,还有心思回嘴:“那先生是要怎么惩罚我?”

“当然是加快速度免得你偷懒。”他继续绷着严肃脸,却在拿出《诗》的时候有些犹豫:“一个月就学完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她看着厚厚的一本书,眼里满是对知识的渴望:“不多不多,先生教导有方,再快一点也可以。”

他被她不经意的吹捧搞得耳尖通红,只能用手扣扣桌沿转移话题:“那你把方才学的《风雨》再背一下。”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背完后她还又加了一句:“先生您拿的是开平年间的版本,这本书里《风雨》收录在一百一十七页郑风第十三首,但若是永康年间的版本,它就在九十八页第十首了。”

说完后她仰着头看他,得意的小模样模样娇俏可爱。

陈彦川没有料到她的记忆力如此惊人,方才他只不过给小姑娘念过一遍,她就立马能记得清清楚楚。

于是他又随意翻了几页,指着另一首较长的说:“你再背一下《淇奥》?”

她却直勾勾地盯着他手边的茶盏,不依不饶地给自己争取甜头:“那如果我背到了能够尝一点茶吗?不多,就一口。”

他正要严词拒绝,却看见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双水眸雾蒙蒙的,像是凝结了万千雾气,随时都能滴出水来。

他顿时心软下来,取了一个干净的茶盏倒了浅浅半盏茶,但嘴上还是摆出了师长的严厉:“先背了再说。”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张口就流利地背诵出来,背完后就直接勾起茶盏就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微苦的茶香在味蕾上蔓延的滋味妙不可言,她正要再偷偷喝一口,手里的茶盏却被勾走了,她有些生气地抬头看着对面的青年。

先生怎么能反悔呢?

陈彦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烫得冒烟了

——因为刚才小徒弟拿错了茶盏,用的是他才用过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