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1 / 2)

晏姝赶到城外的别院时,雪下得小了些。别院中的湖水沁骨寒凉,湖岸边已经结了一圈厚冰,树上倒挂着根根细长的冰凌。

雾凇沆砀,琼枝玉叶,茫茫天地失了千般色彩,唯余一白。

透过细碎雪花,她看到不远处正在等候的身影,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近乎是跑着来到他面前。她眼圈红红,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直到他微微咳了一声才缓过神来。

她想要跟他讲讲她的梦境,却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先生您来得好早。”

说完又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雪天很冷,下次您不要来这么早了。”

听着小姑娘别扭的关心,陈彦川脑海中浮现出昨日晏父说的那些话,心中复杂难言。

晏父看似早已经放开过往,其实这些年来却从未死心。

他一直在寻找机会翻身,甚至为此从事最末流的商业,依靠着买卖古董字画和容城豪绅都搭上了关系,但终究不得引荐。

不见圣颜,他又谈何复位?

直到寿宴上他摸清楚青年的身份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还没等到他想好结交的方式,青年就主动到家中拜访,而且言语间对他的长女尤为不同。

当时他心下暗喜,觉得这人应当是起了别样心思,不过一个女儿罢了,送给他玩玩也不是不行。于是就托人邀他在外相见,只说想与他谈谈晏姝的事。

青年果然来了。

他一心想要讨好,语调都带着谄媚:“小女年纪虽小但才貌尚佳,若是仔细调.教,将来也定是一个妙人儿。不知大人可有意添置一个侍候的小丫头?”

陈彦川当时愣了一下,待到反应过来后板着脸眉头紧蹙。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瞪着对面谄笑的中年男人,愤而喝到:“荒唐!阁下出身贵胄,自幼学的想必都是圣人言论,怎么还不懂最基本的礼教?如此作态真是枉为人父。”

晏父没料到青年性格竟然如此板正,连忙躬身致歉:“大人莫气,是在下想岔了,烦请大人看在小女的面上,再容我有个赔罪的机会吧。”说完他看到青年脚步顿了顿,便继续说道,“鄙人在城郊有处别院景色尚可,不知大人可愿赏脸前去?”

陈彦川心下犹豫:即便这人再过无耻也是小徒弟的父亲,在小徒弟及笄嫁人之前总还是要被他管束。如果闹得太僵,等到男人回家吃苦的便是小姑娘。

思及此他便随口应承了下来。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一幕。

他回神看向眼前的小姑娘,只觉得心中无限怜惜,伸出手犹豫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算早,小孩子早上多睡一会儿不碍事的。”

晏姝被主动亲近,心里正激动万分,突然听到青年轻咳了一声。虽然他已经有意遮掩了,但对于才经历过那般梦境的她来说,任何风吹草动都无异于惊天霹雳。

发现青年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她顿时气得鼓起腮帮。

陈彦川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就知道她又生气了,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完全搞不明白她究竟在气些什么:“怎么又生气了?”

小姑娘一听更生气了:什么叫又?她难道每天都在生气吗?先生太坏了,不是徒弟的时候他对她好,是徒弟了他现在都不会哄着她了。

但气归气,她还是将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一些,又伸手拂落他衣上的雪花。

青年有些受宠若惊,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直到小姑娘从仆从手中取过一个暖呼呼的手炉塞进他手里,他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

顿时他有些哭笑不得,到底谁才是小孩子啊?

他从她手里接过伞,又一手包住她的手,让她圈住手炉:“我一个大人用不着这个,你才不能着凉。”

晏姝下意识地回道:“可是我只想把手炉给您用。”

他闻言笑笑:“嗯,但是外面雪下得有些大了,收录并没有太多用处,我们先去船上吧。”

她只以为他被冷到了,赶紧点点头牵着他袖子往船边走:“嗯。”

话落师徒二人便走进一艘湖边的小船中。

天水一色间,两叶小舟随意漂荡。

师徒二人坐在船舱里,陈彦川看着船外的景色略略出神。

忽然小姑娘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偏头看了一眼,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很高兴,于是便弯下腰来听她讲话。

她趴在他耳边语气雀跃:“先生,我昨天听到那个人和别人说的话了,他是不是想要把我送给您?我想跟着您走!”

她还不懂成年人的龌龊,只是单纯地为亲近青年而高兴。

听到耳边纯稚的话语,陈彦川心里更加气愤于晏父的行为,他冷着脸语气严肃地教导小姑娘:“这不是什么好话,以后不许再这样说。”

晏姝听了有些疑惑:“可我想要跟着先生啊。”她的一双水眸像是笼了江上寒雾,语气有些冷,“先生你也不要我,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可有可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