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1 / 2)

酒肆的门向外敞开,青衣的少女站在酒肆门前,一双白净细瘦的手拿着木勺,从酒坛中舀出酒水盛在一摞摞白瓷碗里。清透的酒水在碗里荡出漂亮的旋儿,像是融化的琥珀一样晶亮透明,芳香的酒味像风里传来的歌谣,沿着街巷一路游荡。

来往的人有的闻到浓郁的酒香,有的看见那酒盏之上的凝霜皓腕,有的直接大步走上前要一碗酒。一口闷下,只觉得这酒像是蕴满了五谷香,甘爽绵甜,尾韵悠长。

小小的酒肆生意好得惊人,不仅因为酒好,更是因为卖酒的少女气质清冷,美貌动人。

她从不说话,看着神秘又清冷,像是九天玄女一样高不可攀。明明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却没有一个地痞无赖敢去找她的麻烦。

她像是一个谜,惹人心襟动摇。

城中的一处宅院里,一面巨大的水镜凌于空中。镜中的少女站在酒肆前,舀酒的动作流畅如画,端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一个年轻公子隔着水镜看着这如画的一幕。

他曾听说异族拥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法,有的甚至能够起死回生。

卖酒的少女与那个人长相太过相似,他原本只是怀疑,后来又发现两人甚至连某些细微的动作神态都一模一样,

——所以这两人其实是一个人吧?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但起死回生又太过耸人听闻,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得再去探探她的虚实。如果真的是那个人,他就想办法报恩。

青年回神看向面前的水镜,挥手把镜中的影像扑灭,只见水镜里清晰地映照出他的上身来。

镜中人肤色白净,五官落拓俊朗,风流出众。

斜飞上扬的眉峰下是一双夺人的桃花眼,墨黑的眼眸如淬寒冰。鼻梁挺翘,唇若含珠,一弯唇笑得摄心夺魄。泼墨般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白玉冠里,白袍上的银色流纹从领口蜿蜒至整片后背。

他抬手,指尖顺着视线滑过面颊,心里突然有些说不清楚的烦躁。

——这副出众的相貌,任谁看到了都会赞一句浊世佳公子,见一次一辈子都难忘记。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明明也是见过自己这幅模样的,居然还会认不出来?

呵,真实越来越过分了,丢了自己还不算,连人都认不出来了吗?

想到这里他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翻手把水镜击裂,又从怀里慢吞吞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紫竹笔,一页页翻到最后,不停地写写画画。

另一边的酒肆里也充斥着低压。

孟娴看看天色觉得今日卖的差不多了,就早早关门歇业。她庄重地坐在桌前,准备开始一天中最痛苦的时刻。

她稍微活泛了一下手腕,扯了纸和笔来算卖酒的收成。

这附近的人家都不富裕,所以她卖的都是普通杂粮酿制的酒。这种酒每碗大约八钱的成本,按十钱来卖,每天可以卖出一百碗。如果价格增加一钱,就会少卖出十碗。

所以这定价应该是……

看着面前黑乎乎的稿纸堆得老高,孟娴忍不住叹了口气,扶着额头一脸的生不如死。族人只道祭司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其实他们也只是普通人,也会有一些缺陷和弱点。

比如,她的短板就是——算数。

她继续算了会儿,最后默默收拾好纸笔离开。

嗯,算数,不急的,厉鬼的事更重要,她先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晏家今日迎来了一位贵客。

陈彦川跟着仆人走在杂乱的前厅里,他迈右脚时弯下腰避开斜放低矮书柜上的一轴画卷,迈左脚时侧身避开桌子边缘一个几欲倾倒的瓷瓶,最后还伸手把一个瓷瓶往桌子里面挪了挪。

突然他感觉有一道视线正冷冷地打量自己,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穿着桃红冬袄的小姑娘站在一扇门背后,细白的手指抠在门框上,露出半个头面色冰冷地望着他,面容虽然稚嫩却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明艳。

这个就是已经八岁的神童晏姝了。

“不知大人今日到访寒舍有何指教?”晏父从屋中迎上来,讨好的笑容把脸都挤成一朵菊花。

“上次在宴上令女……”

“是要见小女么?我这就把她叫出来。”晏父说完不等陈彦川反应,就转过身喊小姑娘的名字,“快拿上你的纸笔到外间来。”

他看着从门后垂着头走出来的晏姝,不耐地催促到。

小姑娘慢吞吞走过来,陈彦川一低头恰好就和她对视。

她眼里的冰渣子尖锐得仿佛要戳进他的心肺,本该是极为精致的长相,却被她脸上浓郁的怨愤之气冲淡,整张脸上都仿佛写满了一句话——

我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