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1 / 2)

腊月二十三,祭灶入年关。

容城人口众多,每年新年时都热热闹闹的。今年的容城依旧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微冷的空气里满是腊味的香气,丝丝缕缕,馋得人口水都包不住。

今日顾宅也洋溢着浓浓喜气,因为今日不仅是小年,还恰逢家主顾祁六十大寿,可谓是双喜临门。花甲之年的老人出身清贵,又是容城大儒之一,到访寿宴的客人络绎不绝。

前厅里,顾家长子正招待着客人,众人热络交谈着,气氛十分热闹。

但当门人引着一对父女进来时,场面瞬间就冷了下来。

一个穿着崭新绸衫的中年男人站在前面,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身后的女童约莫只有八.九岁,生得眉黛如烟,水眸像是氤氲着朦胧雾气,明明年纪还小,就已经可以窥见长成时的撩人媚色。小姑娘也不答话,只是乖巧地站在父亲身后的阴影里。

有不熟悉父女两人的宾客见状有些疑惑,他低声问身旁的人:“这是谁?”

身旁的人低声道:“这就是几年前晏家出的那个神童,五岁就能赋诗作画,她父亲天天带着她到处巴结权贵,当初还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灵气,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

那位宾客听完这段轶事,也跟着随口感慨了一下:“女子无才便是德,学那么多干什么?这小姑娘的父亲倒是好眼光,早早地结交权贵,这小姑娘长得又出挑,将来说不准也能攀上个高枝,翻身当贵人呢。”说完他语气一转,“不过这都与我们无甚关系,还不如待会儿宴上多喝几杯。听说这次顾家取用的是青衣女酿的酒呢。”

他身旁的人惊讶道:“啊,那我们可有口福了。”

两人的谈论在众人中并不起眼,那对父女也早已和周围人攀谈起来。

只不过和他们交流的人大多面露不耐,有人甚至还阴阳怪气地讽刺到:“不过是个女娃娃罢了,本来就不该在外面招摇,现在没了天赋正好回到家里绣绣花。将来哪家的贵人看上了讨了去,好生的相夫教子,这才是尽了女儿家的本分。”

小姑娘垂下的额发遮挡住眉眼,听到这些难听的话也不吵不闹,像是早已经麻木了一般。

长街街角处,一家酒肆飘出馥郁酒香,像是伸出了一把把钩子,勾得行人驻足停留,一个个伸长脖子想要瞧瞧那微掩的门扉后到底卖的是什么酒。

一辆马车停在酒肆门前,赶车的马夫和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正说着话,忽然吱呀一声响,微掩的门慢慢打开。一个少女撑着伞,怀里抱着一坛酒慢慢走出来。

管家和车夫转身看到抱酒的少女,都不由得感叹造物的神奇。

少女的美是独特的,远看只觉得容貌纯澈,平易近人,美得柔和而不具攻击性;走近了却觉得气质清冷,就如云中月一般,高高在上,难以接近。

少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管家连忙挑起车帘,看着少女收了伞坐进车里。车帘放下,马车缓缓行过积雪的街巷,车轮碾过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车内,孟娴睁开眼,看着怀中的酒坛陷入沉思。

一直以来闯塔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历任镇塔祭司的选择——杀死每一层的厉鬼,曾经她也是如此。

但是她此次重生闯塔,却想要试试那条千百年来从未有祭司尝试过的路——驱散厉鬼怨气。虽然预计会有一定难度,但她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被传送到了人族居住的外界。

最初她刚到外界,不了解风俗,差点流落街头,但好在后来她想起阿南曾经说过外界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

那就是吃吃吃。

吃撑了吃胖了也没关系,只要好吃,命都给你。

她当时叹为观止,说什么都不信,现在却靠着卖酒维生,只感觉造化弄人。

孟娴撩开车帘向外望去,车外人声喧闹,到处都是喜气祥和的气氛。

在一片青瓦石墙中不远处一座岩楼高筑,那是容城望族顾家的主宅,也是她今日要去探查的地方。

紫玉函开启时,孟娴曾闻到浓浓的桃花香,便明白第一二层的两个厉鬼中一定有一个和桃花有关。被传送到外界后她便用桃花为引施展寻踪术,定位到城西一处老旧的宅院里。

她赶过去站在墙头,看到桃花瓣落到一个小姑娘背后的衣领上。才八岁的女孩握着一只木棍,在泥地上一遍遍画着桃花。

当时她握紧木弓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把木弓收了起来。

长生塔每两层都是相连的,一二层的厉鬼应该相距不远,这小姑娘只是其中一个。

孟娴一直没找到另一个,只算出那人和小姑娘命运相连,今日小姑娘的命盘突然变化,便也跟来看看。

顾宅的一处书房里,一位老者正悠闲地喝茶下棋。

老人长须鹤发,身形清癯,正用茶盖撇去茶水上的浮沫。他对面的素衣青年规规矩矩地下着棋,连手边的茶都不曾动过。

老者见状长叹道:“少清,孝期已过,你不必这样自苦。”

对面的青年清瘦冷淡,手指原本正捻着乌玉棋子,听到老者说话赶紧放下棋子,坐直了身子垂首回答:“《礼记》有言,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母亲体弱,我身为儿子却不能以身代之,甚至母亲病逝都不能亲自送别,实在是心中有愧。何况父母恩重,我守孝三年,不过本分而已。”

老者听到青年一板一眼的话,想起半年前派人进山时,众人看到的情景。那时候青年蓬头垢面守在母亲坟前,瘦骨伶仃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刮倒。

他不禁长叹一声,也不知道陈家是什么家风,竟然把这个外孙养成这样一个单纯耿介的性子。

这孩子太过老实,现下的人守孝大多只是在家中,关上屋子是否诚心只有自己清楚。

而他直接万里迢迢扶灵返乡,在母亲坟墓外动手搭了一座草庐就住了进去,直到孝期结束都还守在那里。最后老人实在心疼,派人直接把他带了回来。

可才养好了身体他又四处奔走,每日忙忙碌碌,身形憔悴。

老者摇摇头,无奈地敲敲棋盘,示意青年继续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