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淼钻入地铁站内熙熙攘攘的人群,步履轻盈地跟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在地下穿梭。
搭上地铁后,她躲在逼仄的角落玩手机里的小程序。
下一站抵达,车门打开,她甫一抬头,发现一个外表邋遢、不修边幅的男人频频盯着她看。
她下意识提了提衣领,遮住了嘴唇和下巴。
对方眼里并没有类似认出她的情绪,目光赤/裸得令人毛骨悚然,她不禁搓着两臂的鸡皮疙瘩,害怕地想:地铁上这么多人,应该没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行凶吧……?
忍了两秒,她挺胸收腹,鼓起勇气,气势汹汹地朝对方走去。
可她刚要张嘴,眼底却闪过一片愕然。
画家?
蓄着一头长卷发、戴着复古黑框眼镜的男人娴熟地在画纸上勾勒着人体轮廓,两三笔就描出了框架。
一张A4纸上画满了人物雏形,只是简单的速写图,没有添上五官和服饰。
模特不只她,还有其他人,人家只是出来写生的。
苏清淼面红耳赤地换了个位置,双手抓住铁杆,额头靠在白皙的手背上,慢吞吞松了口气。
安心的同时又不免为自己唏嘘。
没人记得她了,哪怕她去年才在世锦赛上斩获金牌。
只有为国争光的一刻她才是闪闪发光的,而遗忘是长久的。
竞技的精神在于不断超越,然而当评分定格在过去,止步于终点,她从没有如此清醒地意识到:她的人生,归零了。
到站后她随便找了个公共洗手间调整情绪,在盥洗池前照了十分钟镜子。
每个从隔间里出来的人都会看她一眼,接着冲水洗手,麻木地抽一张纸巾把手擦干,再不紧不慢地出去。
待隔间里没人了,苏清淼伸出食指,指尖小心翼翼地戳着镜中倒映的唇角。
她皮相好,五官的比例很协调,一双眼生得纯净又明亮,掺着俗世里不可多得的天真。
过去媒体总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可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漂亮。
天真?
功成名就的时候说你天真可能是褒义的,平平无奇还那么天真,那就是蠢。
她低头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
离约定的点还有半小时,距饭店不过五百米的路程,她不慌不忙步行过去,时间掐得刚好。
——
天子脚下,皇城根上,说来矜贵,可天南地北的人往京城一涌,差异越来越小,餐馆也一样,无所谓地道不地道,真想吃一口正宗的,不如上人家家。
馆子里的东西多半是蹭个热度,哪怕做的是地方名菜也没滋味,几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妞跑到福州菜馆点了几道闽南菜,温州厨子做出了一股大连味。
饭吃成这样不要紧,重要的是情谊。
多年未见的死党再聚,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有男朋友的,没男朋友的,读研的,二战的,工作的,赋闲的,可交情没断。
席上每个人倒了点鲜榨橙汁,说说笑笑混了两小时,临别才有人举杯,给苏清淼送祝福。
“终究是道坎儿,帮不上你什么忙,但你来投奔,肯定给你个照应,家里呆不住可以过来找我玩,缺钱应急只管开口。”
“是啊,通讯这么发达,怎么联系不行?说真的,这两年连朋友圈都没见你发过,我都怀疑你把我屏蔽了。”
苏清淼不善言辞,听她们这么说,连连摆手:“没有啊,只是日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自己做不了主。”
一句玩笑话,她还当真了。
老朋友笑,提议:“干一个?”
“来来来,祝咱们小淼淼越挫越勇。”
“那我祝淼淼小天使鹏程万里。”
“祝淼淼早日康复,万事顺心——”
苏清淼热泪盈眶,绽出灿烂的笑容,哽咽微弱:“谢谢大家。”
热闹过后是分别。
苏清淼借口上厕所,偷偷去柜台结了账,朋友问起来她说:“付个饭钱而已,有别的消费你们再掏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