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露笑了,她笑意盈盈望着他问:“赵大为,你刚才说,我是专门专门养蚕的人,却不知道蚕害怕杀虫剂,这样说来,你是知道蚕怕杀虫剂了?”
“哼,我当然知道,我可不像你,半桶水晃荡!”赵大为哼笑道。
“哦?”唐露嘴角噙笑,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既然你知道蚕怕杀虫剂,而我又是专门养蚕的人,为什么还要杀虫剂借给我却不提醒我?你又是什么心态?!”
赵大为被她问得一哽,才知道自己落入她话语中的陷阱里,他抿着嘴冷哼一声,说道:“你不要把话题往我身上扯!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罢了,把杀虫剂喷到蚕身上的是你可不是我!”
“我没有喷杀虫剂,”唐露道,“你并没有亲眼见到一切,就血口喷人,我完全可以告你诽谤!”
“有本事你去告呀!”赵大为笑得有恃无恐,随便说一句话警察都要管,那警察还不得忙死!
“我没有喷杀虫剂,蚕仍然出事了,那么一定就是骗我去前厅拿杀虫剂的那个人喷的。”唐露并不跟他纠缠,思路清晰地分析道,“医馆购买的杀虫剂都是有记录的,这个人想要陷害我,用的应该也是医馆购买的杀虫剂,那么核对杀虫剂现有的数量,就能证明目前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取用了杀虫剂!”
“你……”
“好了!”
赵大为还要再说,被许世韬生生打断。
许世韬此时已经看过那些蚕,因为唐露抢救及时,并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至少有三分之二仍然活着,只要后面好好照顾,不会造成更大损失。但尽管如此,他心中仍然怒火万丈。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手下在背后搞三挑四,这让他想起曾经那些人……
“就按她说的,清点医馆的杀虫剂。”
赵大为心中十分不忿,认为许世涛明显是在偏心唐露。
可那又如何?她是他的徒弟,而他们只是花钱请来的工作人员,他当然更信任自己的徒弟,这个理儿说破天去也没人会管!
出了这么大的事,医馆的人生怕事情波及到自己身上,很快就行动起来,清点自己能接触到的杀虫剂。
这种杀虫剂是刚出的新款,不管是四合院这栋老房子,还是后院儿的药棚,都非常需要它。负责采购的人员也拿出订购单,他每隔半年要购买至少十瓶杀虫剂,正好够用半年。
这一批正是一个月前刚刚采购回来的,分给一进院子坐诊的医生两瓶,二进院子一瓶,药棚里两瓶,应该还剩五瓶在库房。
“前院只剩下一瓶了,另一瓶应该是赵大为借给唐露这一瓶。”前院的医生说道。
“许老的这一瓶也还在。”
“药棚里的也在。”刘国柱说。
唐露笑了,说道:“那么剩下的应该就是库房里的五瓶,而且这五瓶应该是崭新没用过的。”
“库房里只剩下四瓶了。”保管库房的人跑过来,他的脸色很差,有人从他看守的库房里偷了东西,他却不知道,这是他的失职。
唐露说:“我知道这一瓶在哪里。”
一直安静站着的许世韬有些意外,“你知道在哪?”
“知道的,师父。”唐露乖巧对他点头,然后转头含笑望着赵大为,说道,“肯定在他的储物柜里。”
“你!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赵大为脸色难看极了,认定她是为了报复自己才瞎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打开你的储物柜看一看就知道了。”唐露笃定地说。
赵大为心中忽然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色更白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嘴里无力地辩护道:“不是我,不是我!”
然而他的表现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医馆的人此时几乎都认定这件事是他干的。
保管库房的工作人员最为不忿,这王八蛋竟然敢从自己管理的库房偷东西,他一定要揭穿他!于是先一步跑到前院的耳房。
四合院的耳房比较狭窄,而且里面光线不好,被规划为员工休息室,员工们的储物柜也在这里。
这年头大家都穷,就算有贵重物品也不会随身带着,一般员工们会在里面放一些手套、杯子或者茶叶等等不值钱的东西,所以储物柜是没有安装锁头的。
库房管理员跑到赵大为的柜子前,一把拉开柜门,跟来的众人就见那柜子里面果然放了一瓶杀虫剂,是刚刚开封的新瓶子,封口的标签还粘在上面呢。
被众人裹挟而来的赵大为也看见了那瓶杀虫剂,他脸色白的像纸,双腿脱力地跌坐到地上。暂时不提是不是他陷害的唐露,现在物证就摆在那里,医馆的一切可都是国有财产,单就偷窃国有财产以及损害国有财产这两样按在他头上,就将是他一辈子都洗不清的污点了!
他这一辈子都毁了!
“原来真是他干的啊!”
“他年纪也不大,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不学好这种事儿,可跟年纪大小没关系!”
“这事必须报警!咱们医馆可不能留这样的人!”
“对,昨天还听他在那酸言酸语,心里就是嫉妒人家小唐吧!”
众人围着他窃窃私语,赵大为满头冷汗如雨下,他无力地抱住头说:“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这时,唐露走了出来,目光冷漠地落在他身上,声音清清脆脆的,“赵大为,我知道这不是你干的。”
赵大为猛的抬头看她,唐露继续说道:“是郝爱国干的吧?那个骗我来前院取杀虫剂的人就是他!”
她的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赵大为眼中狂喜,拼命点头说道:“是,就他干的!是他让我帮他做证,我才说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世韬此时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气得双手发抖,原来他的医馆不止这一个害虫!
唐露过去扶住他胳膊,让他不要生气伤了身体。
许世韬疲惫地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没事,让她把这件事处理好。
唐露对赵大为说:“赵大为,你要不想一个人出来,我相信警察一定会辨清黑白。”
赵大为点头如捣蒜,激动得语无伦次:“是他,是郝爱国、他说他今天休息,想让我帮他一个忙。”
“什么忙?”
“让我把杀虫剂借给你,然后出来证明你从我这里拿走了杀虫剂。”赵大为本身不是个好的,只是他没想到唐露临危不惧,还用最快的时间找出这个阴谋的破绽,他更没想到,自己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了眼,郝爱民竟然会在最后陷害他!
他抬头看了唐露一眼,说道:“他一心想成为徐老的徒弟,所以才削尖脑袋进医馆工作,可惜许老看不上他,他心里记恨你,就想出这个法子想害你。”
他话说得挺诚恳的,仿佛一心为唐露好,可唐露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如果不是赵大为自己也包藏祸心,又怎么会被郝爱民利用,她冷笑着说:“你自己去警察局解释一切吧!”
这件事最终以郝爱国伙同赵大为损害国家财产做定论,赵大为被判了刑,然而郝爱国却像失踪了一般,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公安局还用他的照片贴了通告,不久后有人声称曾经在离京城不远的津市见过他,但最终也没有抓到人,此事不了了之。
医馆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些事,他们此时还在为唐露的聪明与镇定而赞叹,觉得许老会收她为弟子,并不是没道理的。他们心中对唐露也服气许多,想着如果以后唐露接管医馆,其实也不错。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许世韬不知怎的,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郝爱国莫名失踪的原因。可惜他对郝爱国并不熟悉,也没法去查证这个人究竟去了哪里,只能叮嘱徒弟注意安全。
唐露是个听话的人,她乖乖答应了师父的话,并决定等峥哥周末回来,就把事情告诉他。
正好马上就要到周末了,晚上就能见到一周没见的丈夫,心中思念不已的唐露很兴奋。周五这天唐露又跟师父请了假,决定再次进山寻找一些草药。虽然医馆养的蚕并不是她杀死的,但这起事件却也是因她而起,蚕砂又事关师父的兄长,她不能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打算进山去寻些针对类风湿关节炎的药。
唐露的家乡地处西南,那里山高湿气重,得类风湿关节炎的人很多,因此巫医一族对这类病症颇有研究,还在里面注明了一味治疗风湿的神药:千层鹿茸草。
千层鹿茸草生长在向阳的坡地,外形如其名字,如同千层鹿茸细细地铺在地面上,枝条柔嫩,每株最高不超过十公分,外貌很漂亮,南方北方都能生长。
将这种草摘采下来后,用法和蚕沙类似,入药或者做药枕都可以。
可惜唐露在附近的山头都寻摸了一遍,也没能找到这种药。
唐露失望地回到小院,下午闲着没事,就提了泡好的药酒给外公送了过去。
外公依然只有保姆在家里陪伴,她送的这个这一坛子药酒简直送到他心坎里去了。要不是唐露再三叮嘱,他都想立刻拿杯子盛一杯喝上。
唐露笑眯眯说:“外公要听医生的吩咐,小孩子都要听医生的。”
林昌嵘被她逗笑了,“好好,都听你这个小医生的。”拉着她去阳台上聊天。
他这些年已经退下来了,又不能随便离开京城,现在没事儿便在阳台上养花种草,也算打发时间了。
“真是奇了怪了,这草怎么突然就蔫了?”林昌嵘伸手指戳了戳二儿子送给他的兰草。
唐露走过去摸了摸那株兰草的叶子,正琢磨着这草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忽然,她眼前隐约看见兰草上一道黑气一闪而过,她还当自己看差了,再去看又什么都没有。
“许是生病了吧?”唐露葱白的手指在兰草的叶子上摸了摸,兰草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气息,略为精神了些,但是仍然蔫头耷脑的。
“哎,破草就是麻烦。”林昌嵘行伍出身,要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这种伺弄花草的事可不是他会干的,送给他,他还嫌招蚊子呢。
林昌嵘问起唐露的学习情况,唐露现在白天要去医馆工作,晚上抱着书挑灯夜战,每天的时间都安排的挺紧的。想着今天晚上峥哥就会回家休息,她实在无心干别的事,才过来外公这里打发时间。
林昌嵘对她的学习态度很满意,叮嘱道:“学习重要,但也要劳逸结合,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外公说的是。”
两人正说着话,客厅里的电话机忽然响了起来。电话机并不是谁家都能有的,当然普通百姓家也用不着,也是林昌嵘身份地位高,家里才安装了一台。
陈姨走过来接起电话,刚笑眯眯喂了一声,紧接着脸色就变了。
“怎么回事?”林昌嵘注意到她的神色,立刻意识到有问题,身体已经本能地快速站了起来。
陈姨白着脸,对他说道:“先生,汉庭先生出事了!”
唐露也吓了一跳,汉庭舅舅现如今身居要职,他如果出了事,那一定是大事,否则不会叨扰到外公在里面。
林昌嵘过去接起电话,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电话另一边说了什么,唐露就见林昌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也跟着紧张起来。
林昌嵘很快挂了电话,对陈姨吩咐道:“叫车,去第一医院。”
“是。”
唐露听说是去医院,立刻说道:“外公让我也跟着去吧。”
林昌嵘点点头,车很快就来了,两人一起坐车去了第一医院。
到了医院,两人经过重重警卫的包围,才从医生那里得知,林汉庭在某个重要场合吸入了致命毒气,虽然跟着他的警卫员用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到医院,他还是陷入了深度昏迷,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
“能醒过来的几率有多少?”林昌嵘情绪还算很稳定,毕竟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
杨医生面色沉重,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他吸入的毒气已经检测出来了,是国际上臭名昭著的td毒气,这是一种神经毒素,一旦吸入就会破坏神经系统,汉庭先生……”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林昌嵘和唐露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林昌嵘后退一步,脚步踉跄,唐露连忙扶住他,老人面上镇定,可是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的,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他包在襁褓里小心翼翼一点点养大的亲儿子,他又怎么会不心痛。
“爷爷,您放心,汉庭舅舅是个有福气的人,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昌嵘点点头,长长叹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唐露心里猜测这个毒气极有可能是人为的,其实现在京城的局势很紧张,内部不算一块铁板,还混入不少敌|特作乱,汉庭舅舅去的地方,其他重要的大人物肯定不少,那么这个致命毒气……
这种事实在太敏感,唐露不敢再猜测下去,也不敢询问。
汉庭舅舅的妻子杨佩芳以及女儿林婉婷都赶了过来,杨佩芳满脸焦急地抓住两人问道:“爸,汉庭他怎么样了?他醒过来了吗?”
林昌嵘摇头,“还没有。”又将医生的话告诉给她听。
林汉庭的女儿林婉婷是一位军人,心性要坚强一些,听完也忍不住泪如雨下,“这狗|日的,到底td谁干的?!让本姑奶奶抓出来,一定让他后悔出生在世上,草!”
杨佩芳听说那毒气的名字,脸上一下子就没了血色。这个臭名昭著的毒气曾经在国外造成大面积人员伤亡,但凡吸入毒气的人,就算救回来也没有一个是好的。
她的身子晃了晃,当场晕了过去。
唐露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林婉婷也反应过来,同唐露一起将人扶到椅子上,哭着喊道:“妈!妈!您别这样,爸一定会醒过来的。”
“佩芳,汉庭还没有醒过来,你坚强一点。”
杨佩芳只是一时支撑不住,很快就缓过神来,但也只是捂住脸默默流泪。林婉婷也跟着哭,唐露瞧见林昌嵘站在一边扶住脸,眼角隐隐渗出些眼泪,原本总是站在笔挺的身体,似乎也佝偻了许多。
走廊里一时愁云惨淡,唐露瞧得心酸。她侧头瞧了一眼加护病房里安静躺着的舅舅,这个舅舅对她并算亲近,但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给她包了两百块钱的大红包……而林家毕竟是峥哥的外公家,林家如果被削弱了势力,她和峥哥也必定会受影响。
唐露咬了咬牙,走到外公身边,附耳用极低地声音说:“外公,我能保住舅舅的性命。”
“你说什么。”林昌嵘泪眼昏花地瞧了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