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一过，狐晏与袁净初到了牛宅门前。吕管事早已在大石狮子边候着了，眉宇之间十分焦急，及至看见了狐晏和袁净初，暗自舒了口气，笑着将两人迎进了门，带着他们径朝菜园子走去。吕管事仍旧是客气热情的模样，不时笑呵呵地，与两人说笑两句。
路过一条石子岔路时，恰逢两个小丫鬟，躲在花荫后说话。只听其中一人语含怜悯和愤懑，说道：“这跟扫香有什么干系啊？小姐她，犯得着这样吗？”另一人道：“小姐总得找人出气，找上了扫香总比找你我好。”
先前那个丫鬟正要接话，吕管事脸色忽然一沉，走到石子岔路上：“你们两个躲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伺候老爷去！老爷患了恶疾，小姐心里不好受，拿下人撒气再正常不过，也值得你们嚼舌根子！”
他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两个小丫鬟吓得连忙低头告罪，躬身出了花荫，走到主路上来，对狐晏和袁净初屈膝福了福，便匆匆朝他们相反的方向走远了。
吕管事随后走了过来，脸色已如常，聊家常般说道：“我们老爷连日劳累，昨日犯了旧疾，这两个小丫鬟伺候了一夜，一晚上没歇息，心里存了怨怼，竟躲到这儿说主子坏话来了，叫两位见笑了。”
说话间，吕管事又带着两人往前走。狐晏和袁净初跟在后面，相互看了一眼，两人俱有疑惑，均想：“患了恶疾的，明明是他家的小姐苏闻霜，怎么这吕管事再三说是他家老爷？”须臾之间，两人又都明白了：“苏闻霜患的那个‘恶疾’确有不雅，若是传扬了出去，她一个姑娘家面子上须不好看。因此吕管事一早儿，就在门口候着了，为的就是如若他们在牛家，发觉了什么不妥之处，他好及时补救。吕管事说患了旧疾的，是他家老爷，是故意说给他们俩儿听的。”
到了菜园子之后，吕管事交代了几句，就转身走了。苏闻霜自顾不暇，没功夫再来找麻烦，狐晏和袁净初心中松快，自在悠闲地挑粪浇园。昨日，他两人浇的是粪水池子左近的菜畦，今日浇的离粪池远了些，能瞧见园门。
此刻，狐晏堪堪把两桶粪水，放到了一畦辣椒前，菜园子园墙外的小道上，忽然传来了两三个人的脚步声。与此同时，听见一女子道：“两位大夫，真是多谢了。难道真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吗？”是扫香的声音，她话声甫落，传来了两位大夫的叹息声。
扫香忧心道：“扫香有个不情之请，虽说吕管事一再恳求，为了我家小姐的名声，请几位大夫别把小姐的病情说了出去，但我还是想求几位，暗地里帮忙问问，沙阳还有没有哪位大夫，遇见过相似的病症。”
袁净初站在左边的木桶旁，小声道：“这两个大夫四处一问，虽说是暗中行事，知道这事儿的人一多，难保不会传得满镇子的人都知道。”狐晏低声道：“看样子扫香受了苏闻霜不少窝囊气，心里早把她恨上了。扫香巴不得满镇子的人，都知道苏闻霜患了恶疾呢。”冷笑了一声，“而且，扫香送这两个大夫出门，怎么会绕到菜园子这边来呢？她分明是故意想叫咱们听见。”
正说着，扫香等路过菜园门走远了。狐晏和袁净初继续浇辣椒。过了一会儿，扫香送走大夫后，又绕了回来，她站在月洞门口，说道：“哟……袁姑娘，都浇上了？我还当你们没来呢。”袁净初拿着瓢，勾着腰站在菜畦间，闻言站直了身子，心中掠过了一丝不快：“昨天还在背后叫我姓袁的，这会儿却又叫得这么亲热。”但她涵养极好，笑着应道：“是啊，已经浇了一阵子了。”
狐晏正现在袁净初身后，昨夜晦暗，他并没看清扫香的模样，此时才见她脸大如饼，面色蜡黄，还长了不少细小的斑点，双目有些小且略显浮肿，不由对袁净初，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昨晚葛嫂子说这个扫香，长得像个玉娃娃，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出口的！”
袁净初扑哧一声，就要笑了出来，见扫香进了月洞门，正朝这边走来，忙忍住了。不一时那扫香已到了跟前，在菜畦间的小径上站定后，道：“袁姑娘，婢子是牛家的丫鬟扫香，有件事儿想请两位帮个忙。”迟疑了一下，“只是……这事儿还请两位不要说了出去。”袁净初道：“扫香姑娘但说无妨，我们俩儿守口如瓶就是了。”
扫香小声道：“是这么回事儿，今日早晨我们小姐一起床，忽然发觉她的……”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语间有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兴奋，忙收敛了些，“发觉她的声音变了，成了一个粗豪的男子之声！小姐她吓坏了！”
袁净初不擅作伪，狐晏怕她坏事，忙接口应道：“啊？怎么会这样！你家小姐岂不是连房门都不敢出了！”
扫香忧心道：“可不是吗？我们小姐多骄傲的一个人哪，原先说话的声音也像黄莺出谷一样，婉转动听。忽然变得人不人、妖不妖的，她哪儿受得了？躲在房里谁也不见，连大夫也不让请。我们老爷好说歹说，才见了两个大夫。可大夫也是摇头叹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见不得小姐难过，想替她分分忧。我想请两位暗地里打听打听，熟人当中有没有得过这种怪疾的，如若有又是如何救治的。”很显然，她又想借狐晏与袁净初之口，将苏闻霜的恶疾传扬出去。
狐晏故作思忖：“我看你们小姐，不像是患了怪疾，倒像是染上了妖气的样子。你们小姐前一阵子，是不是去过什么妖物出没的地方了？”
扫香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小姐不是从琳陶掌柜那儿买了几只妖物么，又日日夜里和陈阿皮诱得那几只妖物撕咬人偶。定是小姐和那几只妖物，接触得久了，才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