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东击西(1 / 1)

狐晏怒火大炽,脑中一热便欲起身争辩,可他正遭重创,面白唇裂,浑身酸软,如何还站得起来?一瞥眼,瞧见一旁羞辱难抑,泪珠滚滚的袁姑娘,脑子登时清醒,暗自咒骂不已:“狐晏!你当真糊涂!倘若你起身相辩,岂不正好落了这一干人的口实?孤男寡女,藏身花田,就算你浑身是嘴,也辩不清楚,袁姑娘清白之躯,岂不叫你毁了?”

花田外,乔安怀的声音远远传来:“这位小哥,你万不可一错再错,我这花田外围了百来号人,都是来给乔某祝寿的客人,今日你插翅难飞。小哥,袁姑娘是我乔某请来的舞姬,我劝你快快放了她。你若主动向袁姑娘叩头谢罪,再自断一指,我乔某便不惊动官府,你看如何?若是进了官府,恐怕就不只是叩头断指这般处罚了。”

有人叫道:“乔五爷,您对这淫贼也太客气啦!”有人嚷道:“就是就是!这等淫贼就该送到官府去砍头!”又听有人驳斥:“你们懂什么?袁净初一个大姑娘家,若是真闹进了官府,叫她怎么做人?乔五爷这是再替袁姑娘着想呢。”听到这儿,狐晏哼了一声心道:“乔安怀!假仁假义!若是真替袁姑娘着想,又岂会带来这么多人?”

过了一会儿,乔安怀不见动静,即又听他命小厮道:“你们几个到花田里去搜!”随即狐晏就听见杂七杂八的脚步声,伴着拨弄花叶花枝,窸窸窣窣之声,渐次逼近。狐晏大急,转头间透过花间缝隙,望见花田右侧的马棚里,停了好大一片,来客驾来的马车马匹。狐晏眉端微微一扬,计上心来。他就近捡了一块碎石握于右手,忍受着撕心裂肺之痛,曲指拼力一弹,那碎石嗖地射出,穿过万紫千红,击中了一匹棕马的腹部。棕马受惊,嘶鸣不已突然向前奔窜,四围的马儿叫棕马惊得纷纷逃窜。

有人惊叫:“淫贼藏进马车逃走啦!”搜花田的小厮们闻声,立时调头出去,和众来客一道儿,吆五喝六地拦截乱窜的马车。

狐晏忙拔了袁净初耳中的花瓣,指了指马棚里,一辆停得颇远,并没惊逃的马车,低声道:“袁姑娘,咱们快藏进那马车!”袁净初心乱如麻,正不知如何是好,依言扶住狐晏。两人佝偻着身子,以花枝为掩护,往右侧疾走。途中,狐晏又顺手焯了一枚碎石子握在右手里。两人出了花田,直奔那马车而去。袁净初紧张得直发抖,拿眼一瞟,看见乔府众人正搜拦下来的马车,暂无人留意这边厢,心中略定。

两人赶紧上车,掩好帘子。狐晏面庞由苍白转作蜡黄,双眸无神,虚汗如雨。袁净初将狐晏抱入怀里,怔怔地瞧着他。她秀眉紧蹙一双美目里,泪珠将落未落,含着七分心疼三分惶急,更有道不尽的委屈。

狐晏虚弱地一笑:“瞧够了没?”袁净初心神未收,恍惚道:“啊?什么?”狐晏喘了口气道:“瞧够了就抽个空儿,随我这个淫贼逃命去。”袁净初回过味儿来,见自己担心他的伤势担心得要死,他却像没事儿人一般,又气又急道:“没瞧够!”她嘴上没好气,暗里却在想这当口儿,他还千方百计逗自己高兴!心里暖呼呼的,扑哧一笑,连眼窝中噙着的泪花里,都藏着笑意。

狐晏忽敛了神色,抬指贴唇:“嘘……”袁净忙息声屏气,留心车外动静。

只听一小厮高叫:“老爷!这边的五辆车里没有!”跟着一来客喊道:“乔五爷!那淫贼也不在这边的几辆车里!”顿了顿,好似恍然道,“哎呀不好!我们都中了那厮的计啦!”另一人喊道:“那淫贼声东击西,想用这些马车引开我们。快!快回花田搜!”

这当儿,狐晏身子前探,撩起帘子一角,右手手指极力一弹,手中碎石忽地射中御车马儿的臀部。那马儿吃痛,撒开四蹄,拉着车子朝前猛奔。狐晏用力猛烈,心肝脾肾好似都撕裂开来,额上生了层豆大的汗粒子,喘过几口粗气,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袁净初忧急万分,心悬嗓口,她死死抱着狐晏,生怕他被甩了出去。想出声唤他,又恐叫人发觉。此时,袁净初听见车外有人高声叫道:“哎!又有马车跑啦!”音甫一落就听那人,向他二人藏身的马车奔来,袁净初心口砰砰直跳。忽然,又听一人莽声莽气地喊:“喂!别管马车啦!淫贼故技重施,别上当!快去花田,一准儿捉个正着!”来人闻言,只得弃了马车,转而奔向花田。

好在有惊无险,袁净初深深松了口气,身子一软,瘫靠在了车里,好半天才缓过来。那马儿奔了一阵子,步履渐慢,四围亦再无喊嚷之声。袁净初掀帘偷瞄,才发觉马儿转过几道墙角,早已跑远了。

袁净初轻轻放下狐晏,出了车子。拿起搁在车前的鞭子,拽过缰绳,高高挥起鞭子,驱车赶向侧门。府上众人都去了花田那边,马车行处,空无一人。盏茶工夫,朱红大门遥遥在望。袁净初唯恐有人追来,咬牙猛抽了几鞭子。马儿一鼓作气,四蹄如飞般奔出大门。袁净初不敢稍歇,挥鞭疾驰。

狐晏叫那车子颠得苏醒了过来,双眸微微睁开,昏沉之际,他只知马车奔行极快,不时带翻行人路摊,招来一片喝斥之声。他脑痛欲裂,眼皮沉沉如山,撑了时许,双目又合上了。

待狐晏再次醒转,他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床板上,那床板在动,却是两人一前一后抬着快步前行。前面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件葱绿衫子,不住柔声叫唤:“公子!公子!你醒了么?醒了快应我一声……”娇音惶急,语带哭腔。狐晏脑中迟钝:“这女子是谁?怎么一直叫我……哦,好像是袁姑娘……”

后面那人颇不耐烦道:“这人虽救了你,可一把剪刀,便伤得他不省人事,哼!我看他就是个草包……”前一人斥道:“洛儿!你住嘴!”后面那人后续的话,登时叫这顿疾言厉色噎了回去。

紧接着,狐晏恍惚感觉,那两人进了屋。后面那人忽道:“非得把这草包,安置到我的卧房?”前一人道:“少废话!”后面那人冷言道:“我不喜欢这个草包,他一来,姐姐就不像姐姐了。”两人抬着他走进一间卧房,将床板放到空床架上。

蒙眬之间,狐晏只觉那女子,轻柔地坐到床边,一边抚弄他额头,一边哽咽低唤:“公子!公子!”不见他回应,瞧了一眼他鲜血沥沥的衣衫,愈发心疼,“你等着,我去端热水给你擦拭伤口!”随后,狐晏就见一团葱绿的人影,急步匆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