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净初脑中一片混沌,老爹叫的那声“好女婿”却是十分清晰,久久印在脑中,挥之不去。她脚下虚浮,好似踩在一团棉花上。才一冲进杏花楼,店小二瞧她面色不虞,显然是来生事的,忙过来阻拦:“喂!你是干什么的……”不待他走近,袁净初已然抢梯而上。那店小二踏上楼梯,正欲跟上去,狐晏和洛儿到了楼梯口。狐晏一把揪住店小二的后领,急声道:“得罪了!”用力一拽,把他扯到一边。楼梯口空出,狐晏、洛儿急忙踏梯上楼。
店小二差点摔倒,骂道:“喂!你赶着投胎去么!”掌柜的原站在柜台后,专心致志地拨着算盘,想着这个月又赚了不少,正眯着双眼,自鸣得意。忽听见店小二咒骂,从美梦中惊醒,眉端不由一皱,丢开算盘,走了过来:“闫四宝!我说了多少次啦!进门的都是财神爷,你不伏低做小小心伺候着,还出言咒骂……”到了楼梯口,瞧见狐晏、洛儿正急吼吼上楼,像是要出事端,心间立时一紧,生怕他们聚众惹事,砸了桌凳,到时若要掏银子重买,岂不又得肉疼!当下,也顾不得再骂闫四宝了,急忙朝楼上走去。
且说袁净初,狐晏、洛儿一前两后,上了二楼。楼上食客满座,原正闹哄哄地,嘲弄谢再安、蓝钿川这对“翁婿”,忽见有人闯了上来,哄闹声渐次小了下去,食客皆疑惑地瞧向三人。临窗而坐的谢再安和蓝钿川,早已醉了,自是不曾留意到三人。谢再安仍在边劝酒,边一口一个“好女婿”叫着。
袁净初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狐晏和洛儿忙一左一右,上前扶住,袁净初一把甩开两人手臂。洛儿心中一疼,道:“姐姐,咱们走吧!”狐晏走到她身前,欲把她护在后边。袁净初一把把他扯到旁边,冲到谢再安跟前,指着蓝钿川,冷冷问道:“爹!你方才叫他什么?!”
谢再安端着酒杯,抬眼一瞧,道:“初……儿,你、你……你怎么……来了?”他已醉态淋漓,全然不曾注意女儿的脸色,竟还颇为得意地,呵呵醉笑起来,“初儿,爹……爹告、告诉……你,爹给你攀……攀上了钿川这个……好、好夫婿,下辈子必定吃、吃穿……不愁!我也、也能沾……光啦!”
袁净初气得浑身发抖,脑中嗡嗡作响,晕得厉害。满座食客听谢再安言语之间,丑态毕现、无羞无耻,顿时又嗡声窃语起来,满含鄙夷、嘲讽。一屋不堪之语灌入耳中,袁净初如千刺穿心,脑子立时清醒了不少,忍住心中的屈辱、眼眶中的泪水,来拽老爹的胳膊,声若冰霜凶道:“起来!!回家去!”
谢再安挣脱开袁净初的手,道:“回……回什么、什么回!老子还、还没……和、和好女……婿喝……够!”眉端一拧,似乎还生了气,“我告、告诉……你啊,在女、女婿面前,放……矜、矜持些,不许……凶、凶巴巴的!别尽、尽学……你娘……那、那一套!”
袁净初眸中的泪水夺眶而出,用手背胡乱一抹,又来拽谢再安的胳膊,边拽边带着哭腔冷然叫道:“起来!!跟我回去!”但谢再安怎肯就范!狐晏、洛儿站在一边,既气又急几次要上前帮忙,全叫袁净初挡了回去。
蓝钿川脸上生出了两团酡红,两眼迷离,醉得更是不轻,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一副昏然欲睡的样子。他忽一抬头,才瞧见心上人近在眼前,立时面露喜色,醉声醉气地说道:“袁姑娘,你……你来啦!我和……咱爹……”洛儿听得脸色一沉,眉端皱得紧紧的,厉声斥责:“谁是你爹!看你长得人模狗样,怎么不说人话!”
蓝钿川正当大醉,已听辨不出洛儿的羞辱之言,口中兀自未停:“……喝,喝得正……痛、痛快!来、来!咱俩儿……也、也喝上一……杯!”转脸瞧向楼梯那边,高声喊了起来,“店小……二!快拿、拿、拿……酒杯来……”正喊着,忽然手臂一软,两眼一闭,趴倒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跟着右手一松,咣当一声,手中酒杯倒在桌上,残酒流出。
楼上的动静早已惊动一楼的食客,他们一窝蜂上了楼,大瞧热闹,窃窃私语。狐晏见围观人众愈来愈多,谢再安又不肯跟女儿回家去,只怕再纠缠下去难以收场,心中不由得心焦似火。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走上前去。袁净初已疲倦不堪,没再阻拦他。狐晏照准谢再安的后颈,一掌猛砍下去。谢再安闷哼一声,昏趴在桌上。洛儿见状,忙机灵地走了过去。扶住昏死的老爹,往狐晏背上趴。狐晏背起谢再安,急忙朝楼梯口走。洛儿拉住姐姐就走。
几人方走到楼梯口,忽听店门口有一妇人怒道:“心砚!是在这杏花楼么?叫你跟着钿川好生伺候着,怎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才回来禀报!”那个叫心砚的急了,赔着小心道:“今儿个上午,小的和少爷在琳琅斋逛罢,才一出门儿,就见那个姓谢的,在外边候着。他一上来就套近乎,非拉着少爷来喝酒。喝着喝着,姓谢的就说,他是袁净初的爹爹,知道他小子……”忽然一顿,急忙改了口,“不、不!小子这两个字,是那姓谢的说的,不是小的说的!”
妇人怒声打断了他:“别说没用的!”
心砚忙道:“是、是!那姓谢的说,他知道咱们少爷对他女儿的心思,这是他女儿的福气……”食客们的低声嗤笑声又起。袁净初脸色惨白,顿觉一阵头晕目眩,大口喘着粗气,心口起伏不定,洛儿赶紧扶住了她。门口那个叫心砚的还在说:“……后来不知怎么的,姓谢的叫起了少爷女婿,少爷还十分高兴似的。”妇人的言语之间,多了几分得意:“说到底,还是钿川太招人喜欢了!想和咱们蓝家结亲的,多得都数不清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口气冷如寒霜,“那个姓谢的女儿,叫什么来着?”
心砚应道:“叫袁净初。”
妇人言中有憎恶之意,怒气又盛:“就是钿川他总在睡梦中叫着的那个袁净初?!”一边说,一边疾步进了杏花楼。心砚在后边说道:“少爷他在二楼!”妇人踏上楼梯,怒气冲冲地直奔二楼。心砚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