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思不得解。
也许这正是皇后想要的。
皇后觉得，很多事情，她直接说与秦涣，他好像并不太能理解，或者就算懂了，也并不能刻骨铭心。
而这次，她就是要借这个机会，让秦涣懂了，听母后的话，总是没错的。
等到皇后慢悠悠喝了两口茶，再将茶盏放下的时候。秦涣已然是一头乱麻，正看着皇后，笑着说道：“母后惯会吊人胃口的。”
皇后此时才稍稍敛了些笑容，唇间的弧度瞧着是似笑非笑，缓缓开口，说道：“这事儿说来你一定是感兴趣的。”
“哦？”秦涣也笑着，可是心中却已经有数十种念头闪过，又被他一一否定，只看着皇后，催促着，“母后快些讲。”
“从前的沈仕，沈大将军威名赫赫，也算是一时英雄，谁知道前些时候，竟意图谋反，你父皇对此深恶痛绝，当即便下了诛杀令。那沈氏一族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给杀了个干净。”皇后说起这些话来，像是讲一个话本子上的故事，用着不咸不淡的语气。
对于皇后说的这些话，他自然是十分了解的。威震一时的沈大将军突然被发现意图谋反，沈家一夜之间被尽数诛杀。这事儿是北越所有人都知道的。
不过，自打皇帝下令除掉了沈氏一门，便也对这件事深恶痛绝，十分敏感，再也不肯提起。一来二去，这事竟成了北越忌讳的话题。莫说是他们这样的达官显贵、天潢贵胄，稍有不慎就会牵涉到其中的人。就连普通百姓都不敢悄悄谈论起。
此时皇后冒着险提起这件事来，实在叫秦涣心中不安，他隐隐觉得，皇后这次可能真的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过幸好他仍有理智，仍旧能够冷静地分析问题。他想着就算皇后此时已经知道了某些事情，他也要守口如瓶，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免得皇后什么也不知道，却从他这套出话儿去。
是以，秦涣便佯装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说道：“母后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来了？这事是父皇最忌讳的，您还是少提起为好。”
“无碍，”皇后安抚似的拍拍秦涣的肩膀，说道，“左右这只有咱们母子二人，又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沈家被诛灭的事情你是知道的，而母后要说的这件奇事，奇就奇在那沈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被诛杀，却有了一个漏网之鱼。”
秦涣听到前面的话，便感觉大事有些不妙了，一听到最后这个“漏网之鱼”更是只觉得一阵脊背发麻。
沈家灭族，确实有漏网之鱼，而且，只有沈宛一个。
皇后究竟是从哪得知这事的？
其实方才皇后刚一提起沈家的事来，秦涣就有这种不好的预感，只是方才他并不敢相信，他那时仍抱有侥幸心理，希望皇后说的不是这事。
没想到，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过此时皇后还没有说这个“漏网之鱼”究竟是谁，秦涣觉得还有一线生机，便继续演着：“什么？‘漏网之鱼’？诛灭沈府，父皇派了他最亲信的人去，分明汇报沈氏一族全部诛灭，怎么会还有漏网之鱼？”
秦涣试图将话题扯开，扯到这个鱼是怎么漏的上。
只可惜，皇后却并不像给他这个机会。她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十分不留情面地直接说道：“你怎么不问问这个‘漏网之鱼’是谁呢？怎么不问问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宛尚存于世呢？”
似乎没想到皇后会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让事情再没了转圜的余地。秦涣怔了怔，才注意到了皇后话中的“小宛”，二字。
一直装作面色如常的秦涣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小宛？小宛……他母后怎么会知道小宛？
明明知道小宛闺名的，除了逝去的沈家人，普天之下，就只有他和他二皇兄秦沅两个了。秦沅此时带兵出征，根本无法说，他自己更是不会说出来，她母后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皇后见自家儿子面色发青，眉头紧皱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怎么？涣儿？怎么瞧着你脸色这么不好。”
“母后，儿臣没事。”秦涣说着，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
此时的他一心只想着，他母后已经知道了小宛尚在人间，她素来是不喜欢小宛的，如今只怕回对小宛不利。
皇后似乎对这个演来演去的游戏厌倦了，便开诚布公，直截了当地说：“涣儿，你有什么心事，能瞒得过母后？本宫是你的母亲，生你养你，还能不了解你？事已至此，也不对你拐弯抹角的了，便只同你说一句，即便那沈氏命大，仍活在世上，你与她的事，本宫也是绝不能答应的。”
“母后！”秦涣一听，几乎下意识反驳，“小宛究竟哪里不好，母后要从始至终对她有这许多偏见？”
秦涣一向自诩孝顺，在皇后面前向来是态度十分平和，很少会大声嚷嚷，此时竟然陡然提高声调。
叫皇后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好半晌，才说道：“你、你这逆子！竟为了那个沈氏与你的生身母亲这样说话？好，既然你要知道，那本宫今日便明说了，你那个沈氏是没有什么不好，号的是汴京城第一美人，父亲又是一品护国大将军，配得上你。只是那女子实在品行不端，明明与老二定了亲事，却还来将你迷得失了心魄！如今，就更是不可能，她这个原本应该下了黄泉的人，此时竟好端端活在世上，若还进了你晋王府，你说说，你父皇能容忍得了吗？”
“母后，从小到大，儿臣一直敬佩母后，觉得您是个明辨是非之人，谁知道今日，您竟说出这般颠三倒四，不分青红皂白的话来。分明是儿臣死缠烂打缠着小宛不放的，若非儿臣时时找由头见她，她是多看都不会看儿臣一眼的。”
秦涣听到皇后的话，也是动了怒，说起话来有些口不择言。
一说完，他就后悔了。他说出这样的话不仅又将小宛置于险地，而且还上了母后的心。
……
果然，皇后听完秦涣这样为沈氏辩解，更是怒不可遏。说道：“好、好，你那个沈氏什么都好，好到值得你不顾一切夜闯东宫也要见她是吧？本宫告诉你，你以后想都不要想，老老实实等着和苏家姑娘成亲吧。”
她说完，犹觉得这样不够很，又恨恨地补充：“至于那沈氏，早该是个死人，有人冒险救下来，也不过是叫她多活几日罢了。”
这话外之意……
秦涣自然是听得懂了。
上一回，沈家满门被诛之时，若不是秦沅救下小宛，他已经要和她天人永隔了。那样难受的滋味，他实在不愿意再尝一次了。
他要她好好活着，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这样一想，便颇有些决绝地对皇后说道：“母后若是执意要取小宛性命，儿臣不孝，不能报答母后养育之恩了，儿臣只能随着小宛去了，将这条命，还给母后。”
“你敢！”皇后一听秦涣以命相挟，立时勃然大怒，说道，“好，本宫不杀她，本宫要她生不如死！”
“母后！”秦涣急道，“您到底要如何，才能放过小宛？”
皇后这回倒是没有立刻回答。
她想了想，似乎退了一步：“只要你肯娶苏家姑娘。”
……
秦涣头一回知道，世上竟还有这般难以抉择的事情。
救了你，就要忘了你。
娶另一个女子。
将妻子的位置留给你，就意味着不能救你……
可是他哪里会眼睁睁看着她不能活下去？
秦涣又想了想，才发觉，这个选择一点儿也不难。至少在他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
他要救她。
可是这样，他又要承受着求而不得的苦，日夜煎熬。
即便如此，他还是说出了一个：“好。”
浅浅淡淡的一声。
却决定了他的余生。
……
就当是他羽翼未丰，暂时不能接她回来吧。
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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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路上的日子过得极快，一转眼，就已经是十几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