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简单的道理，秦涣不至于想不到吧？
就算想不到，也不至于这样铤而走险，硬要闯到东宫中去吧？
……
秦涣走后，皇后几乎是一想，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之处。
除非东宫中，有秦涣非见不可的人，非寻到不可的东西……不然，他绝对不会如他方才所说那般，因为许久没有消息传来而夜探东宫。
皇后坚信，她的涣儿是天底下最聪颖的孩子，绝对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只不过她一时也实在想不出来，他到底会因为什么非要夜闯东宫不可。
想到这儿，皇后觉得，也许是她近来太疏忽了，没有关心涣儿的近况。便开口，将秋华唤进来：“来人。”
一听到皇后叫人，等在外头的秋华便应了声，忙推门进来，恭恭谨谨给皇后行过礼：“皇后娘娘。”
皇后此时觉得颇为头疼，这些天缠着她的事情实在太多，便伸手按着头，边问：“派人去晋王府问问，涣儿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是。”秋华应声道。
皇后又补上一句：“切记，不要叫他察觉了。”
“是，奴婢会小心的。”
秋华领了命，刚要出门去，脑海中却突然乍现一件事情，她不禁止住脚步，顿了一顿。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皇后正等着秋华去探探秦涣近日来的情形，却见秋华止住步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自打她进宫一来，就是秋华跟在她身边，前几年她到了二十五岁，分明可以出宫婚配去。皇后甚至还给她寻了个好人家，她们原本就是主仆情深，皇后也希望秋华出了宫能有好日子过。谁知道，原本成日里惦记家人的秋华，到了出宫那日，突然说不去了。
皇后永远记得那一日。前一夜她因为身边最得力的秋华要出宫，一夜未合眼。秋华却说：“奴婢想好了，奴婢不出宫，奴婢要留在宫里，一辈子陪着皇后娘娘。”
“……”
那时候，皇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的感动之情早已溢于言表，从来冷硬的女子，几乎泪莹眼眶，险些落下泪来。
良久，皇后才道：“……你这傻丫头，你现在不出宫，日后就成了这宫里的老姑娘，熬成了姑姑，熬成了嬷嬷，后半生那样长，怎么能就留在宫里？”
“皇后娘娘，您不必说了。奴婢跟了您这么久，早已将皇后娘娘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了，奴婢还想留下来伺候皇后娘娘，奴婢还想亲眼看着五皇子长大，奴婢不走，奴婢要一直陪着娘娘！”
秋华说的十分恳切，相处这许多年来，皇后娘娘待她也实在不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两人虽为主仆，秋华倒是实实在在处处为皇后着想。
皇后心里头自然是不想让秋华离宫的，只是她也不忍心看着秋华就这样跟着她，一辈子葬送在这宫墙之中。便冷了脸色，板起脸来，说道：“那若是本宫赶你走呢？”
秋华听见皇后这话，心里知道皇后其实并没有这样想，只是为她着想，怕她一生都耗在这宫城里。她也不耽搁，当即便表了忠心：“若是有朝一日，皇后娘娘真的不再需要奴婢，便只要一道旨意，将奴婢赶得远远的便好。奴婢的忠心日月可鉴，求娘娘，准了奴婢留下来吧！”
皇后这才应了，将秋华留在宫中。
这许多年来，也是赖以秋华的陪伴，皇后的日子才好过些。是以，她对于秋华，也并不只是主子对奴才那般简单，对秋华也颇为在意。此时见她状态不对，便问道：“秋华，有话要说？”
秋华闻言，看向上首的皇后，福身说道：“皇后娘娘差奴婢去查晋王殿下近日的异常，奴婢，奴婢倒是发觉了一件事，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她越说声越低，似乎觉得这事她不该说出来，毕竟是晋王殿下的私事。可是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件事与皇后娘娘要知道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总是非说不可的。
皇后一听与秦涣有关，忙说：“什么事？说吧。”
秋华见皇后已允了她说，便道：“是前日，前日娘娘派奴婢去勤政殿门外头等晋王殿下下朝，奴婢接上了殿下，走在路上竟遇到了苏家姑娘。殿下应是头一回见苏家姑娘，也不知怎的，便怔在原地，半晌没走，瞧着像失了神儿似的。”
这话说起来，听着原本没什么问题。可是皇后最是了解秦涣，知道他眼界高，那苏家姑娘虽好，却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般的人，哪会头一回见着，就失了神儿似的怔住？
况且秦涣心系那沈氏，她虽未曾见过沈氏，却知道沈氏因为容貌绝美，号称汴京城第一美人，苏家姑娘怎么瞧着也不过是个端庄清秀，哪里会叫涣儿失了神？
皇后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秋华却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忙给她方才说的话打了个补丁：“娘娘，对了，奴婢突然想起来，殿下还将那苏家姑娘错认了，一见着苏家姑娘就嘟囔着什么‘小宛’……？”
“……小宛？”皇后不禁秀眉紧蹙，心神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来，又问秋华确认一遍，“你可听清了？”
“晋王殿下说得很小声，不过奴婢那时离近，还是听清了的。”秋华一五一十地回答。
皇后一听，顿时怔住，只觉得“小宛”这个名字熟悉得很，可又一时半刻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听过，或者说，心中已经升起了一种想法，只是她还不敢去想。
良久，才毫无感情地问了一句：“秋华，你可记得前些日子传出来东宫里太子那个宠姬，是叫什么名字？”
秋华不知道为什么皇后突然将话题又转到了太子身上，不过这个她倒是记得，因为苏夫人在东宫与那宠姬发生了些矛盾，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她想也没想，便答道：“回娘娘的话，这奴婢倒是记得，好像是叫什么宛姑娘……”
说到了“宛姑娘”这几字的时候，秋华才突然反应过来。
“小宛。”
……
“宛姑娘。”
是否太过相似了一些？
秋华有些发怔，不由得看向皇后。她并不知道秦涣夜闯东宫的事，只是觉得太过巧合，想着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
可是秋华不知道，皇后却知道秦涣夜闯东宫的事情。甚至就在方才，秦涣还在她面前那般信誓旦旦地说他夜探东宫是为看看那些耳目为什么不传消息出来。
皇后很快就将事情全部串联到了一起。
能够让秦涣念念不忘，丢了魂似的，不顾一切的，左不过那个沈氏。从前就将他迷得五迷三道的，没想到死了还阴魂不散。
皇后想到这儿，不禁冷笑一声。也许有的人，已然偷梁换柱，暗度陈仓了。
是以，她便又问秋华：“你可见过沈仕家的女儿？”
秋华原本端端立在下头，此时陡然听见“沈仕”二字。偏偏皇后娘娘还犹不自知，说话的声音还不小。她忙做了个噤声的表情，提醒道：“娘娘！您小点声，那人不可提起来，是忌讳啊！”
皇后此时却已经顾不得这些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了，只看着秋华，问道：“无碍，你只说，你可见过？”
听到皇后又问了一遍，秋华不禁回忆起来，沈仕，沈大将军家的女儿？
这她倒是很有些印象，毕竟对方声名赫赫，号的是汴京城第一美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况且，那沈氏又一向与晋王殿下关系匪浅。不过她见没见过沈氏，秋华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有那么一次。
不过那都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那时候十数年前，惠贵妃还在世的时候。有一日，秋华听了皇后的令，去惠贵妃的宫中送去赏赐的物件。到了惠贵妃那儿，便听说沈大将军的独女也在，当时太子已经被送到沈大将军的军营去，跟着沈大将军。惠贵妃与沈大将军的夫人又是闺中密友，便一早指腹为婚，这事儿叫皇帝知道了，还干脆赏了个恩典，给沈氏和当时还没有被封为太子的秦沅订下了婚约。
秋华不禁开始回忆起那日她在惠贵妃宫中见到的那个粉雕玉琢，眉目如画的小姑娘。
那时的沈氏还只是个小姑娘，没被赞成什么“汴京城第一美人”只不过已是初见端倪。那样的面容，是叫人见之难忘的。
回忆起沈氏的模样，秋华不禁觉得眉目之间与前日见过的另一张面孔颇有些重合……
她这才发觉，难怪那苏家姑娘瞧着，有几分眼熟。只不过是秋华后来并没有再见过沈氏，当时才没有立即想到。
想到这儿，任是再愚钝的人，都能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秋华不禁理解了，为何晋王殿下当日一见到苏家姑娘便顿下身子，像失了魂儿似的。原来，他是真的认错了人，将苏家姑娘认成了已经不在人世的沈氏……
秋华不禁开口，回了皇后的话，说道：“那沈氏，奴婢确实见过一次。只不过那已是十数年前，在惠贵妃的宫中。当时的沈氏也不过是个小娃娃，若是她的模样未变，倒是，倒是真与苏家姑娘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皇后娘娘，兴许晋王殿下前日便是将苏家姑娘认成了沈氏吧。”
皇后并没有说话，只是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秋华将她心中所想的事情道了出来。只不过，还有一点，是秋华没有说到的。
这样更解释得通了。那就是，有人早在沈家被诛的时候，就将那沈氏救走，让她苟活于世，而这个救了沈氏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太子。
那么她的涣儿也一定知道沈氏就在东宫之中，这才会奋不顾身，也要闯进东宫，与沈氏相见。
所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