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吧,儿子也算是有孝心的了。
皇后听了,也忍不住欣慰地笑笑,说道:“你能这样想母后自然十分欣慰,不过今日咱还是得谈今日早朝的事。”
说着,皇后还伸手,要拍拍儿子的手。
谁知道,因为受了伤的事,秦涣对于旁人的触碰,下意识地躲了躲。
皇后不禁问道:“怎么了?”
秦沅心中发虚,打了个岔:“母后,后宫不得干政。”
说这话时,脸上笑得玩味,让人瞧着就是插科打诨。就连皇后也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儿来。
说道:“你这孩子,母后还不是为了你。”
“是啊,母后待儿臣最好了。”秦涣说道。
皇后努力将话题扯回刚才的话题:“涣儿啊,听说今日早朝的时候,你父皇大发雷霆?”
传话儿的人只说了皇帝发了怒,还没说最后怎么样,秦涣就已经来了。
秦涣答道:“太夸张了,哪有大发雷霆,不过是父皇不满那郑御史罢了,旁人不知道,母后您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么,父皇最是不喜那些御史了。”
皇后对自家儿子找重点的能力颇为忧心,她觉得这件事情的核心人物是太子,可她家儿子却说起了皇帝不满御史。这岔都不知道叫他打哪儿去了。
她也只能说:“御史台那些人不过是做自己的分内之事罢了,这事儿说来和御史台也没多大关系,你父皇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你二皇兄么?”
“二皇兄?二皇兄怎么了?父皇对二皇兄此次北征是打心眼儿里满意的。”
68、飘摇风雨(19)...
皇后与自家儿子这一番交谈,十分不愉快。原因大约是,秦涣觉得皇后不近人情,皇后觉得秦涣不能公私分明。
所以,这一番谈话的最后,以秦涣一句:“母后,二皇兄始终是儿臣的兄长。”而结束。
两人均是心中不快,于是便一拍两散。秦涣行过礼,便扬长而去,径直回了晋王府去。
皇后则是独自在坤宁宫中生起闷气,就连皇帝来了,她也是兴致缺缺,不似往日一般费心去讨好他。
皇帝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察觉出了皇后今日的不同。便问道:“皇后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心神不宁的?”
此时两个人正分坐在茶几两变,对坐饮茶。皇后原本有些走神儿,还在想着秦涣的事情。
这时突然听到皇帝问话,便立刻回了神来。忙摇摇头:“劳皇上挂怀了,臣妾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今日一直都不在状态,”皇帝见在皇后这儿问不出来,便看向此时站在皇后身后的秋华姑姑,“你来说。”
秋华闻言,下意识看向皇后,见皇后并没有什么表情,神色如常,便开口避重就轻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没事,只不过方才与晋王殿下绊了两句嘴,这时大约心里总惦记着晋王殿下的事,这才有些心不在焉的,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手中端着茶,耐心地听秋华说完话,思量片刻,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原是如此,皇后,你与涣儿有什么事还绊起嘴了?”
“唉,”皇后听到皇帝问话,先是一脸愁容地叹了口气,而后便说道,“还不是涣儿这孩子,对什么事儿都不上心,政事上不能提皇上分忧不说,臣妾近日给他寻了门好亲事,他还百般推脱起来……”
事实上皇后身居后宫多年,哪里是会将心事写在脸上,会将自己心神不宁的样子给皇帝看。她不过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好将心中想说的话,说与皇帝听。
毕竟,不说皇帝多年来无心后宫中人,从前只心系一个惠贵妃,此时惠贵妃去了,便对后宫之中哪一个女子都不咸不淡。皇帝对皇后原本就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况且如今她年老色衰,皇帝来到她这坤宁宫的时候便更是少之又少。
是以,正巧有这么一个机会,她又岂能憋着心中的话不说呢?
涣儿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儿子。
不过一想到这个,她心中就有气。皇帝虽然颇有几位子嗣,宫中也有九位皇子,可是除去那惠贵妃所出的太子秦沅,其他的皇子就像不是皇帝亲生的一样。
皇帝不过给他们封王加爵,就像是帝王对臣子一般,全然没有个亲生父子的样子。旁人就不说了,她的涣儿可是这所有皇子中唯一一个嫡子。
按照古制,立储分明应当立嫡立长,分明应该她的涣儿,是北越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谁知道祸从天降,那秦沅非嫡非长,竟就因为死了娘,一跃成了太子!
那惠贵妃从前在宫中便是端的皇帝心中只有她一个,就连她这个皇后明面上都要处处忍让些。不过她到底是皇后,到底是北越的国母,惠贵妃活着的时候越不过她去,谁知道她就是早不死晚不死,正死在众大臣逼着皇帝立太子那段时日。
皇帝竟然不顾大臣阻拦,力排众议,将她追封为惠仁皇后,让她的儿子也成了嫡子。
皇后就是气不过,哪怕惠贵妃已经去了已久,她还是气不过。她这一生,除了这个皇后虚名,旁的东西,没有一样比得过那个惠贵妃。难道连惠贵妃的儿子,都要比她的儿子强上一头么?
不……
不,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可以委屈一些,可以忍让一些,可是她的儿子,一定要君临天下,一定要万古流芳!
皇帝一听皇后这话,便说道:“涣儿还小,还未及冠,大约不肯早早收了心,不急,你也莫要这般逼着他了。”
“陛下,”皇后早就猜到皇帝不会顺着自己的意思,可是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不在意她的涣儿,竟然这样说,登时觉得一口气儿卡在心头,可是面上却不能有一丝不悦,只能说道:“涣儿本就是孩子心性,陛下若是这样由着他玩,他是玩不够的,总归是要有人来管管他,若是娶了妻,生了子,他总能成熟一些。”
皇帝是这整个北越的主宰,就算不是对北越任何一处都十分了解,可是对汴京城的事情都是了解得十分详尽。
他自然知道秦涣与沈仕家的女儿那一段往事。
他虽然没有立秦涣为太子,也只是考量他心性作风,并不是做皇帝料。可秦涣总归也是他的儿子,他总是打心眼儿里疼爱的。
事实上,对于相较于秦沅,秦涣这孩子才是最像他的。若说秦沅是表面上与他相像,总是做事沉稳,不苟言笑。那么秦涣就是一颗痴心与他相似。
知子莫若父,即便秦涣不说,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总能从他对那沈家姑娘的种种中觉察出他的用心。
如今沈家刚刚被诛满门,沈家姑娘也成了一堆枯骨,涣儿又怎么能不难受呢?
所以他一直想着,这事情不易操之过急。
他既然连汴京城中,连秦涣与沈家姑娘交好的事情都知道。又怎么会不知道后宫之中,皇后在御花园摆宴,邀请了苏家的夫人小姐,这意味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皇帝当时不管,就是因为猜到了秦涣会拒绝,以为这母子俩拉锯几个来回这事也就作罢了。谁知道皇后今日竟然特意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来,想让他来做这个坏人。
皇帝便道:“涣儿这孩子,虽瞧着不谙世事了些,可也是个心智成熟的孩子,他不愿意,便自有他的道理,你做母亲的怎么能苦苦相逼?”
听了皇帝这句话,皇后只觉得彻底对皇帝,对她的夫君寒了心。
他们之间虽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是到底是相伴二十载,相敬如宾的夫妻,他怎么能对他的儿子置之不顾到如此地步?
这样不管不问,倒不如当初不要生下这个孩儿的好。
这一刻,她多想不顾一切地指责出来、怒骂出来。可是她不能,因为坐在她面前的人不仅仅是她的夫君,也不仅仅是她儿子父亲,还是一国之君,是当今天子。
而她,她是一朝国母,不管行止坐卧,都应有一个国母应有的体面气派。
所以,就算她再恼怒、再寒心,还是有神色如常地坐在这,像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像是在说今晚用什么膳一般,与皇帝讨论着她儿子的婚事。
她思来想去,还是开口:“陛下,涣儿他……”
不过话没说完,却见坐在对面的人已倏然放下手中的茶盏,将她的话生生拦截:“行了,此事便这样定了,不必再议。”
说完,便起身,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留着皇后一人恨恨地站起身,咬着牙憋出一句:“臣妾恭送皇上。”
她面上虽然仍旧维持着一个一国之母的体面,可是在没有人瞧见的袖下,手早已握成了拳头,紧紧攥着,直到那指甲已经深深陷入手掌心里,她却像全让不知一般。
由着那指甲一点一点,陷得更深。